孔穎達看著林塵,只覺得眼前的太子有些陌生,沒了之前的狷狂,這一番話語多了一分冷靜從容。
有點像是小時候,小時候的太子多麼懂事聰明啊。
孔穎達腦袋裡閃過各種思緒,他道:“殿下,既然您都知道,為何不去做呢?反而還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言行有失,不符太子身份,常言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殿下失了太子之禮,朝野議論,天下恥笑,對殿下不利啊。”
林塵不屑道:“孔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個前提是什麼?這個前提是做君王,要有做君王的樣子,做父親,要有做父親的樣子,但當今陛下有哪一樣合格了?做君王,本宮治理朝政,沒有什麼過失吧?前些年本宮監國時,沒給他朝政治理好嗎?可他呢,違反君王之禮,給了魏王比肩太子的嘉獎,這是什麼意思?他想要封魏王為太子!
做父子,那就更搞笑了,本宮為嫡長子,他魏王是本宮弟弟,可當今皇帝,他一昧縱容偏袒魏王,對本宮不是看不順眼就是挑刺,怎麼,本宮做這個太子,就是活靶子是嗎?
他作為皇帝,作為父親,都先不合格了,你來苛求我這個做太子的,做兒子的要恪守禮,豈不是搞笑?孔師,孔子都說,‘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現在皇帝要廢太子,本宮就不能翻臉?”
孔穎達無奈道:“天下,沒有不是的君父。”
林塵冷笑:“孔師,本宮不是秦朝的扶蘇,本宮是漢朝的劉據,你也別來為皇帝做說客了,你回去告訴他,他敢廢太子,本宮就敢造反!”
孔穎達張了張嘴,眼前的太子是真不一樣了,他也不知道是哪裡不一樣。
他想了想,最終只能道:“殿下,你擔心的是太子之位而已,但你已是太子,這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是陛下的繼承人,你是儲君。”
林塵淡漠道:“孔師,你小時候教過本宮,但李綱也教過本宮,李綱除了本宮之外,他還有另外兩個學生,一個叫做李建成,乃是本宮大伯,一個叫做楊勇,乃是隋朝太子。孔師,你知道太子正常繼位,要往歷史長河裡再數多少年嗎?再數三百年看看。”
孔穎達嘆了口氣:“殿下,我理解你,但你有沒有想過,越是在這種逆境之中,越要堅守仁心,如此為表率,才有可能讓文武百官心服於你,得了民心,才能登上帝位,你現在如此做,反而會適得其反。”
“孔師,你說得也沒錯,但你不瞭解本宮,本宮學習儒家學說,不是為了當烏龜,道家有云,大道爭鋒,前兩位太子的經驗告訴本宮,不爭,你會死得很慘,換你,你爭不爭?”
林塵說完之後,見到孔穎達為難的樣子,又是道:“當然,本宮也不為難你,你取些書籍,本宮跟你學,如此一來,你也好回去交差,至於規勸本宮,沒這個必要,你還是先去勸一下我那走火入魔的皇帝,勸他將我那好弟弟遷出皇宮,或者你去規勸一下魏王,讓他學好做一個弟弟,不該爭的東西不要爭。”
孔穎達也沒去拿書,他也知道自己沒法再說什麼,沉默了一會,他道:“殿下,臣只是國子監祭酒,規勸陛下,那是御史大夫做的事情,這一次臣來規勸您,也是因為臣此前在東宮任職,老臣還是希望殿下能聽進我之言語。”
林塵嗯了一聲:“本宮是聽勸的,但本宮不能照做,事關本宮生死。”
孔穎達搖了搖頭,他準備起身離開,只是起身之後,又是不由問了一句:“殿下,請恕老臣再多嘴一句,您此前說您不做秦朝的扶蘇,是漢朝的劉據,您想當哪位皇帝?漢武帝嗎?”
林塵淡淡道:“漢武帝算什麼?”
孔穎達吃了一驚:“殿下,漢武帝可是千古一帝。”
“漢武帝揮霍了文景之治,將整個漢朝打得十室九空,和匈奴打的歸根結底是經濟戰,趁匈奴戰馬養膘的時候去戰鬥,拖到第二年匈奴的馬跟不上了,自然戰鬥力就下來了,所以,他的軍事成就頗為傑出,但在本宮眼中,仍然不值一提,他沒有將漢朝旗幟插滿每一寸領土,沒有讓所有百姓都過上好生活,天下大同,他沒做到。”
孔穎達有些沉默了:“殿下,這目標會不會太大了一些,就算是周武王,也不敢說天下大同。”
林塵淡淡道:“好了孔師,那是本宮的事情了,至於你,你就回去告訴皇帝,本宮知道他想要什麼,他知道青雀有害我之心,卻還想要維護與本宮‘父慈子孝’的假象,本宮不想做這‘棄卒保車’的卒,這長安城很大,可以有一位天可汗,但長安城也很小,只能有一個太子,有魏王,就沒我!”
孔穎達倒吸涼氣。
“常勝,送客!”
外面的侍衛常勝進來,拱手道:“孔大人,請。”
孔穎達向林塵行禮之後,這才朝外走去。
而林塵看著孔穎達離開的背影,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什麼。
孔穎達這一邊內心也是忐忑不安,太子所說,完全是大逆不道之言,這要是說給陛下聽,恐怕自己這國子監祭酒也會被撤掉啊。
只是又不能不回去覆命,現在太子已經快成了陛下的一塊心病了。
很快,孔穎達來到太極殿。
李世民還在那有些傷神,太監黃德小心在一旁伺候,魏王倒是不在了。
“老臣參見陛下。”
李世民見到孔穎達來了,當即道:“穎達不用多禮,你去東宮了,太子表現如何?”
“這……”
孔穎達欲言又止,李世民心也是沉了下去:“朕以為這個逆子乃是一時衝動糊塗,怎麼,難道這逆子,真有不臣之心?”
“哎,陛下,臣不知怎麼說。”
李世民哼了一聲:“說,朕倒要看看,這個逆子到底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