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霆衍沒有說話，眼眸緊盯著俞音，“嗯。”
“那你應該能感受到，爺爺不希望我們離婚，他現在的身體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傅霆衍看了眼漆黑的夜色，輕嘆一口氣，“先辦理離婚手續，等後面再慢慢告訴他。”
俞音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她垂落在身側的手攥緊，即便知道，但剛才，她心裡還是存在一絲絲僥倖。
她以為，傅霆衍或多或少會顧及老爺子的感受，打消離婚的想法，或者把離婚的事情往後延。
但沒有，他選擇的是先瞞著爺爺。
俞音深吸一口氣，說：“好，我知道了，我打算去找一下我導師，看看他有沒有辦法緩解爺爺的病情。”
傅霆衍點了點頭，“麻煩了。”
俞音沉默了一瞬，心底微微刺痛，‘麻煩了’，好生疏的語氣。
倘若說這話的是葉景心，他是不是就不會是這樣的態度了，這大概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吧。
哪怕葉景心和他分開了五年，哪怕自己和他之間有一個孩子，他依舊愛著她。
也許對於男人來說，世上除了他愛的那個人，其他女人就算再深情，也無用。
俞音閉了閉刺痛的眼睛，試探的問道：“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去辦理離婚手續？”
傅霆衍思索了一會兒，沉吟道：“最近在準備傅氏年會，有些忙，等年會後吧。”
“好，到時候你告訴我一聲，對了，奶奶讓我跟你一起年會，要不要我跟她說一聲，我就不去了。”
他們既然已經決定要離婚了，還是儘量避免一起在宴會上出現。
見俞音這麼急著和他劃清界限，傅霆衍唇角微微抿起，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煩躁，他伸手拉了拉領帶，“不用，就聽奶奶的。”
空氣瞬間變得安靜，俞音心底酸澀，她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你是要出去嗎？”
傅霆衍點頭，“嗯，去見幾個朋友。”
“那你快去吧，我先回房睡覺了。”喉頭一哽，俞音已經說不下去了，轉身就往樓上走。
這是她第一次不等傅霆衍回應，就搶先離開。
傅霆衍看著俞音的背影，想起白天奶奶說的話，腳步一頓，她似乎，真的又瘦了。
他垂眸看了眼手臂上的外套，心底竟生出些許不捨。
傅霆衍拿出手機，翻到和嚴賀凜的對話框，給他發了一條消息：不去了。
回到房間，俞音關上房間大燈，只留下床頭的一盞小燈。
她蜷縮成蝦米的弧度側躺著，絲絲涼意爬上腳踝，被子的褶皺如浪般吞沒她的脊背，鼻尖抵住被套，汲取殘存的沉木香，睫毛掃過布料發出細碎簌響，像要把所有嗚咽都悶死在纖維交織的牢籠裡。
不一會兒，房門開啟又關閉，緊接著響起沉穩的腳步聲。
燈光驟然亮起，將她從陰影里拉了出來。
俞音睜開了眼睛，頭從被子裡探出來，此時，傅霆衍恰好正看著她，兩人目光對視。
俞音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應過來。
喑啞著聲音，問道：“你不是出去了嗎？”
傅霆衍凝視著俞音，淡聲道：“太晚了。”
他，竟然不出去了？
俞音倏然抬頭的瞬間，瞳孔裡迸發出細碎的光，睫毛在燈光下抖落成兩片展翅的蝶翼，唇角勾起的笑如同春日櫻花樹上悄然綻放的第一簇花苞。
傅霆衍一直都知道俞音長得很漂亮。
她盯著一個人時，一雙狐狸眼微微上挑，猶如深邃的湖水，波光粼粼，令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俞音身材柔韌纖細，即便工作再忙，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出去運動。
生下傅睿後，不過一年的時間就恢復了過來。
這個傅霆衍是最清楚的人。
再加上她的醫術又好，在大學時就以優異的成績保送碩博連讀，甚至還帶領團隊參加全國醫學科研比賽，取得了第一名。去醫院看病的患者，一大半都是衝著她去的。
這些他一直都知道，只不過，他似乎很少會注意到。
就像他們當初結婚時，她也是聽老太太的話，幾乎從未在他面前表達過自己的想法。
“你，離婚之後，有想過要做什麼嗎？”
俞音愣了愣，半晌，搖頭。
“目前還沒有，等辦完離職手續後，我想先休息一段時間。”
她原本想一輩子留在他身邊，但既然決定要離婚了，她是該想想，後面該怎麼生活了。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或者，你要是有喜歡的人，可以告訴我。”
空氣安靜了一瞬，傅霆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問了什麼，他連忙又加上一句：
“我幫你調查一下，這些都是作為哥哥該做的。”
俞音的心慌了一瞬，隨後又跌落進了塵埃。
她的心像塞了把沙子，硌得難受。
“好啊。”
她一直有喜歡的人，那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當時剛來傅家不久，雖然老爺子和老夫人喜歡她，但傅家畢竟不是她的家。
那時的她很沒有安全感，敏感、自卑。
俞音永遠記得，那是一個午後，少年坐在牆頭，修長的雙腿時不時晃動著：“喂，幫我撿一下包。”
她抬起頭，少年的模樣映入她的眼眸，也在她心底烙上深深的痕跡，從此，在她的心底生根發芽。
她不是在最美好的年華里遇見了他，但在遇見了他之後，才覺得命運依舊眷念著她。
之後，她努力學習，奮力直追，就是想離少年越來越近。
少年回國後，很快心有所屬，她站在無人的角落，默默的關注他的一切。
她曾以為，自己苦盡甘來。
到頭來，終究終身一人。
或許，她和媽媽一樣，終其一生，都得不到心愛之人。
傅霆衍點了點頭，從衣櫃裡拿出睡衣，準備進浴室洗漱。
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傅霆衍接通電話，“喂。”
看著傅霆衍臉上的神情，俞音不用猜就知道是葉景心。
她正想著，也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俞音就看見，傅霆衍的臉色忽然變了，說道：“好，我馬上過來。”
說著，把睡衣重新掛回衣櫃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