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冷汗從額頭上蜿蜒而下,有些糊住眼睛,江時用手扒著窗簷,感覺自己脊背發涼,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拼命思考著對策。
他猛地回過頭,看見鏡子裡站成一排的學生,突然有了主意。
趁著女鬼還沒進門,他迅速從窗臺上跳下來,走到隊伍旁邊站定。
隨後屏住呼吸,調整面部表情,讓自己的鏡像和那些行屍走肉保持一致。
此時如果有第二個人走進這個房間,定然會被江時嚇個半死。
因為蒼白的燈光下,他的瞳孔不自然地擴張,臉色烏黑髮青,呼吸時胸脯沒有明顯起伏,神情木訥呆滯,已經與鏡中的屍體一般無二。
唯有一顆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動,他自己都能聽到撞鐘般的心跳聲,越焦急就難以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鏡子中的廁所門陡然拉開!
他從鏡子裡看到,一雙高跟鞋“嗒嗒嗒”地歡快地跳了進來。
只有一雙鞋子!
鞋子上面空無一人。
那雙高跟鞋紅的如同潑了血一般鮮豔,鞋底下留下一長串深紅的腳印,在深夜的廁所裡響起清脆的腳步聲。
看不見的女人走到洗手池旁邊站定,和她正對著的是洗手池邊的一個寸頭的男生。
彷彿真有一個女人在此地駐足,用她空洞的眼眶審視這一排學生,仔仔細細地打量這些“死屍”。
江時定睛一看,正對著的男生面容有些眼熟,像極了他那經久不出門的上鋪室友陳書梁。
室友他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眼下這些學生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夢遊到這裡,和他隔著一面鏡子相望。
整個廁所裡只有他一個活人,卻憑空多出來七個鏡中人!
他站在隊伍末端,努力屏住呼吸,抑制住自己胸口的起伏,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女鬼只出現在鏡子另一側,那麼在她的視角里,其他人都是沒有鏡像的。
只有江時他一個人有影子!
此時,看不見的女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而是停在他室友面前,那雙高跟鞋突然動了。
它從地板上以一種詭異的弧度飛起,尖銳的鞋跟狠狠的扎入陳書梁的太陽穴,“噗呲”一聲,他如同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一聲不吭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室友那雙毫無神采的死魚眼盯著江時,徹底黯淡了下去,歸於死寂。
鮮血淌滿整個房間,染血的高跟鞋變得越發鮮亮,這雙鞋子長出了一雙雪白的腳!
“……”
出乎意料的是,目睹了同學的死亡後,江時並沒有產生什麼觸動,他想這可能因為一個人恐懼到了極限,再多的刺激也激起不了什麼浪花了。
這一刻,心中的弦繃得太緊,“啪嗒”一聲斷掉,之前撞鬼的恐慌開始逐漸消解。
陳書梁徹底死了,他卻變得異常平靜,準確的說是超乎尋常的冷靜。
可能因為這些人早就死了,他們早就不是活人了,不然為什麼他們只出現在鏡子裡,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有鏡像?
他注視著高跟鞋走到下一個受害者面前,開始仔細觀察起女鬼的殺人方式,試圖尋找規律,並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模擬自己遇害時的情景。
可能他會被高跟鞋洞穿太陽穴,也有可能到最後女鬼長出了軀體,用別的方式殺死他……
最終,江時突然產生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可能不會有事。
遇害的是鏡像,又不是他。
得出這個結論時,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不不,他不能篤定自己和鏡像沒有任何關聯,誰知道鏡像死了以後他會不會有事,該演的屍體還是要演。
這樣想著,江時再次將視線投回鏡中女鬼,發現她在連續殺掉三人後,已經長出了完整的四肢,一身紅色的裙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廁所中擺動。
就好像將這些人的生命當作顏料,一點點填滿空虛的畫作,女鬼從腳底到上半身的虛像逐漸凝實,她正在拉近自己與現實世界的距離。
江時不能確定這些人被吞噬時有沒有自我意識,他只知道沒有一個人選擇逃離這裡,他們就像待宰的豬玀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第四個人轟然倒下,紅衣女人長出了頭顱,她的五官卻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用血紅的長指甲洞穿了第五個人的胸膛,將臉部緊緊貼到流血處,就像貼紋身貼一樣,她抬起頭來,赫然已經擁有了一張秀美的臉。
只是眼眶的位置依然有血肉在蠕動,五個人的死亡並沒有讓她長出眼睛。
江時不知道這女鬼能不能看到他,如果再讓她長出眼睛,逃跑就更難了,於是他稍微動了動手指頭。
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女人瞬間將空洞的眼眶對準他!
她做出嗅聞的動作,如同聞到鮮血香氣的鯊魚,徑直忽視了第六個人,一步一步往江時的方向爬行過來。
麻煩了……他在心中暗罵一聲,渾身肌肉繃緊,隨時準備拔腿就跑,從旁邊的窗戶翻身跳下去。
心中規劃好逃跑路線,江時面不改色地注視著鏡中的女鬼,看著她爬到自己的鏡像附近。
她直立起身體,趴在“江時”身上嗅了嗅,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伸出鮮紅的指甲,眼看就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他感覺自己身後彷彿有冷風呼氣,渾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剛準備拔腿就跑,卻看到了顛覆他認知的一幕。
“啪!”
江時的投影竟然比他先一步行動起來,猛地暴起,扇了女鬼一巴掌。
力度之大,竟直接將女人扇飛出去,撞碎了鏡中的廁所隔間門。
他驚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腦陷入了短暫的宕機。
什麼情況?
不是哥們,我還沒動呢,你咋就開始嘎嘎亂殺了?
他的鏡像揉了揉痠痛的手,抬起頭用毫無生氣的眼睛注視著他,此時一人一鬼四目相對,氣氛稍微顯得有點尷尬。
江時從震驚中回過神,伸出顫抖的手,伸向那面詭異的鏡子。
他的鏡像也拙劣地模仿著他的動作,僵硬地向他伸出手,眼睛裡帶著學來的驚訝。
十指相觸的一瞬間,他竟然感覺到了活人的溫度!
這讓他產生一陣心悸,心情比見鬼了還要如墜冰窖。
到底誰才是鬼?
誰在鏡子裡,誰又在鏡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