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怎麼辦?”姜靈月的聲音,細如蚊蚋,在這緊張的氛圍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閻逸塵沒說話,只是用力握緊了她的手。
那手心,熱得如同剛出爐的烤紅薯,乾燥得好似在沙漠裡跋涉了三天三夜,粗糙的觸感摩挲著姜靈月的手,可偏偏,就這麼個觸感,讓姜靈月心裡頭那點兒慌亂,漸漸被撫平!
突然,閻逸塵這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湊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上,來了句:“別怕,有我在……”
這聲音,低沉的嗓音宛如輕柔的絲線,撩撥著她的耳朵。
姜靈月只覺得一股熱氣直衝腦門,臉頰瞬間紅得如同熟透的猴屁股,燙得彷彿能煮雞蛋。
“我說王爺,我們這會快沒命了。”姜靈月心裡頭的小人兒,已經開始瘋狂的鄙夷。
眼下的情況,可容不得她多想。
姜靈月指尖摳進閻逸塵的袖口布料裡,藥櫃縫隙透進來的火光把男人側臉映得忽明忽暗。
她突然發現那些侍衛舉著的火把始終聚在東南角——皇后的狗腿子們連搜查都只敢挑背風的位置站。
“東南角第三根柱子。”她貼著閻逸塵耳垂說話,鼻尖蹭到他垂落的髮絲,”換崗時會空出兩息。”男人喉結動了動,帶著薄繭的拇指重重按在她虎口上。
閻逸塵倏然拽著她矮身鑽進藥櫃夾層,紫檀木抽屜硌得人後背生疼。
外頭傳來鐵甲碰撞聲,有人嚷嚷著要把曬藥架推倒。
他單手解開腰間玄鐵軟劍,腕骨繃出凌厲的弧度:”數到三,你往西側藥爐撒癢癢粉。”
姜靈月麻溜地摸出三個青瓷藥瓶,突然被攥住手腕。
閻逸塵食指沾了茶水在她掌心畫圈:”東邊七步有弓弩手,西南角兩人在磨刀。”他指尖殘留著龍涎香的味道,混著血腥氣。
“三!”
三根銀針擦著姜靈月鬢角飛出去,正中舉火把的侍衛喉頭。
她甩手把藥粉揚進炭火盆,滋啦爆開的火星子裹著辛辣白煙瞬間吞沒半間屋子。
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裡,有人尖叫著抓撓脖頸:”有人下毒!”
閻逸塵踹翻兩排藥櫃擋住追兵,拎起姜靈月躍上房梁。碎瓷片擦著他耳廓飛過,在牆上釘出三寸深的裂痕。姜靈月趁機甩出淬了迷魂散的銀針,廊下頓時倒了一片。
“當心!”她突然被閻逸塵按著頭撲倒在地,三支鐵箭堪堪釘在方才落腳處。
男人反手擲出軟劍,劍柄雕著的饕餮獸首精準砸中暗處弓弩手的太陽穴。姜靈月嗅到血腥味,這才發現他後背插著半截短箭。
剛要開口就被扯著鑽進密道,閻逸塵摸黑拽斷箭桿的聲音聽得人牙酸:”死不了,先找李……”
密道口突然傳來雜沓腳步聲,姜靈月眼疾手快往頭頂石板縫隙倒迷魂散。閻逸塵突然捂住她口鼻,溼熱呼吸噴在耳後:”西南方向,三十人。”
兩人後背緊貼著潮溼的磚牆,姜靈月摸到袖袋裡最後兩包化骨散。閻逸塵突然掐她腰側軟肉,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東南角有活路。
“王爺好本事。”姜靈月甩出藥粉時瞥見他嘴角血漬,心尖猛地抽疼,”瞎子比明眼人看得還清楚。”
閻逸塵低笑出聲,染血的手指勾開她腰封暗袋,摸走最後一瓶金瘡藥:”愛妃的香囊該換了,茉莉味太沖。”說話間突然攬住她腰身撞破暗門,月光混著夜風劈頭蓋臉砸下來。
二十個黑衣殺手舉著淬毒彎刀圍成半圓,姜靈月突然笑出聲:”皇后娘娘真大方,連西域血刃衛都捨得派出來。”她說話時悄悄踩碎腳邊藥罐,淡紫色粉末隨風飄散。
閻逸塵突然撕開染血的外袍拋向空中,軟劍劃破的布料正好兜住三支冷箭。
姜靈月甩手把火摺子丟進藥粉堆,爆燃的火焰裡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那些殺手正瘋狂抓撓自己潰爛的皮膚。
閻逸塵拽著她躍上牆頭,忽然往她掌心塞了塊冰涼物件,”拿好這個,見到李庸醫之前……”
姜靈月低頭看見半塊虎符在月光下泛著幽光,遠處傳來追兵的犬吠聲。
她突然抓住閻逸塵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肉裡:”現在就去抓那老匹夫?”
男人反手扣住她五指,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她掌心:”走!”他說話時喉間溢出壓抑的咳聲,後背滲出的血漬在月色下黑得發亮。
姜靈月踉蹌著踩到塊凸起的青磚,袖袋裡滾出半截烏木藥杵。
閻逸塵突然攬住她腰身往右急轉,潮溼黴味撲面而來——密道盡頭豁然亮著盞油燈,李庸醫正哆哆嗦嗦往竹筒裡塞藥方。
按照張太醫的方法,李庸醫很快交代了。
“老東西藏得夠深。”姜靈月甩出銀針釘住他發冠,三步並作兩步搶過竹筒。
泛黃的宣紙上赫然畫著西域曼陀羅的圖樣,硃砂標記的日期正是皇帝犯頭風病的時辰。
閻逸塵劍鋒抵著李庸醫喉結:”皇后的安神湯,加了幾錢烏羽玉?”
“三、三錢!”老頭膝蓋磕在地上砰砰響,”三皇子讓在湯藥裡摻了麒麟竭,說是能治陛下失眠……”
姜靈月突然抓起桌案上的藥渣嗅了嗅,指尖沾著暗紅碎末在燭火上燎過:”這不是麒麟竭。”火苗竄起詭異的青紫色,”西域赤蠍粉遇熱成毒,好個弒君嫁禍的妙計。”
外頭傳來梆子聲,閻逸塵扯下李庸醫腰牌塞進懷裡:”該給陛下送宵夜了。”他轉身時踉蹌半步,後肩滲出的血已經浸透兩層繃帶。
姜靈月摸出顆藥丸硬塞進他嘴裡:”吞了!”指尖觸到他滾燙的唇瓣,”你要敢死在半路,本姑娘現在就扒了你的蟒袍賣錢。”
皇帝寢宮的蟠龍香爐冒著青煙。
姜靈月剛掏出證物,三皇子突然從屏風後轉出來:”王兄帶著王妃夜闖禁宮,莫不是要造反?”
“造反的怕是殿下腰間掛的玄鐵令。”閻逸塵屈指彈開李庸醫的認罪書,泛黃紙頁輕飄飄落在鎏金案几上,”赤蠍粉混著曼陀羅根,這配方眼熟嗎?”
皇帝突然打翻藥碗,褐色的湯藥濺在龍袍下襬滋滋冒泡。
姜靈月眼疾手快扯過銀筷攪動藥渣:”父皇請看!”筷尖挑起的碎末遇水立刻膨脹成血紅色肉芽,”西域蠱蟲卵,服滿百日便能操控神智。”
“荒唐!”皇后攥著帕子厲喝,”康兒前日還親手為陛下試藥……”
“所以三殿下指縫才藏著解藥。”姜靈月突然抓起三皇子右手,拇指指甲縫裡還沾著硃砂色的藥粉,”要不咱們找只蠱蟲試試?”
閻逸塵突然甩出軟劍挑開房梁暗格,噼裡啪啦掉下十幾封密信。
火漆印上殘缺的鳳凰尾羽,正與皇后髮簪的紋樣嚴絲合縫。
皇帝抓起密信的手開始發抖。
姜靈月瞥見閻逸塵後背又開始滲血,抬腳把炭盆踢到御案前:”張太醫該到宮門了吧?
父皇不妨聽聽他怎麼……”
“陛下!
老臣有罪啊!”張太醫突然撲進來跪倒在地,懷裡抱著半罐發黴的烏羽玉,”三皇子命老臣在脈案上作假,皇后娘娘剋扣了太子殿下的解毒丹!”
皇帝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抓起鎮紙砸向三皇子:”孽障!”
變故就在剎那間發生。
三皇子突然扯斷腰間玉帶,姜靈月看到龍紋暗繡的腰帶扣閃過寒光。
閻逸塵的軟劍比她驚呼聲更快出鞘,劍風掃落兩盞宮燈。
黑暗籠罩的瞬間,她摸到袖袋裡最後一包化屍粉。
鎏金燭臺轟然倒地,三皇子玄色蟒袍的袖口擦過皇帝頸側。
姜靈月甩出的銀針釘在蟠龍柱上。
“父皇小心!”
閻逸塵的嘶吼混著布料撕裂聲。
姜靈月撲過去時嗅到血腥味裡混著鐵鏽味,龍床帷幔被劍氣削成碎片。
月光從雕花窗欞斜射進來,三皇子右手背在身後,左手正扶著踉蹌的皇帝。
“兒臣扶您……”他的聲音溫柔得瘮人,拇指緩緩摩挲著皇帝腕脈。
姜靈月盯著他手肘不自然的彎曲角度,冷汗順著脊樑滑進衣領——那是拔刀前的起手勢。
皇帝渾濁的瞳孔突然放大,明黃色寢衣領口被冷汗浸透。閻逸塵染血的掌心按在姜靈月後腰,指尖在她腰封暗釦上急促地敲擊三下。
那是他們躲追殺時約定的暗號。
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