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晉王下令殺楊家人的事,可能是我沒調查清楚,草率下了結論,他究竟殺沒殺,其實我…”程甄結結巴巴解釋道。
楊夢朝眼睛一沉,語氣溫和道:“我知道,阿甄無須解釋。”
手指扣碗邊,程甄緊張道:“將軍早就知道了?”
楊夢朝:“沒有,也是在戰場上才知道的。”
程甄垂下頭,內疚道:“將軍…對不起。”
楊夢朝眼眸一抬,眸亮如星辰,清澈深邃:“阿甄,不用道歉,我理解你。”
程甄眼眸驟抬,撞上楊夢朝的眸子,心神微觸。
他不怪她,為什麼?
楊夢朝收回眼神,溫和道:“你身上揹負血海深仇,想要報仇,並不容易。”
“你武功雖好,但晉王身邊高手如雲,你連近他身都難,就算你能成功暗殺他,估計也咽不下這口惡氣。”
“所以你選擇在戰場上殺死他,光明正大地殺他,你想讓天下人都看到晉王醜惡的嘴臉,你想讓他身敗名裂。”
“堂堂王爺,被人打得跪地求饒,尊嚴不要了,臉面也不要了,這和賣主求榮有什麼區別?”
“他在大成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程甄愣住,端著粥的手一動未動。
她從未想過世間會有人懂她,懂她的恨,也懂她的狠。
更未想過,他不僅懂她,還…縱容她。
這種感覺,只有小時候在楠莊有過,不管她多調皮,爹爹總會包容她,從不訓她。
爹爹說,小女娘就是要調皮肆意些才好。
程甄垂著眸子:“可我終究是騙了你。”
楊夢朝見她這副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忍不住揶揄道:“被騙的感覺的確不好受。”
程甄望向他,眼神內疚。
楊夢朝勾起嘴角,和緩道:“但是被你騙…無妨。”
程甄目光一滯,心上湧出酸澀的感覺。
喝完粥,楊夢朝起身溫柔道:“睡會兒吧,剛好他們要我去議事堂議事,等你睡醒了想去再去。”
程甄身子往下一溜,雙手握住被沿,露出半個腦袋,語氣柔軟道:“哦,好。”
***
腦海中思緒萬千,程甄在床上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索性起身披上衣服出門。
起身看見身上寬大內衫,程甄后知後覺發現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她的。
她環視四周,見屋內還擺放著楊夢朝的戰甲,戰甲旁衣架上還搭著一套外衫。
這是楊夢朝的衣服?
這裡是楊夢朝的臥房?
程甄腦袋一懵,如遭雷劈,僵愣在原地,緩了半天。
這偌大的將軍衙署連個空閒的廂房和女子衣服都沒有嗎?
無奈之下,程甄只好抽走衣架上的外衫,往身上一披,去了議事堂。
議事堂內,只有楊夢朝、林之笑和哼哈二將。
沒有王施安。
程甄輕手輕腳走進來,本以為不會引起大家注意,結果楊夢朝第一個開口道:“阿甄醒啦?就在阿瀾身邊坐吧。”
程甄低著頭,小聲“哦”了聲。
在許瀾身邊坐下後,程甄壓低聲音問:“世子呢?”
許瀾:“回洛陽了,說是要將戰況報給王爺。”
程甄恍然:“哦。”
想起身上的衣服,程甄問:“衣服是誰幫我換的?”
許瀾:“衙署沒有女人,是衙役娘子幫你換的,我們不知道你的衣服在哪裡,又沒有提前準備女裝,將軍就把他的衣服給你了。”
程甄恍然。
原來如此,還好還好。
許瀾見程甄聊起來,興致一起,問道:“對了,阿甄,你當時在戰場叫囂,把晉王氣出城,說的那個‘三秒’是什麼意思?”
程甄:“……”
許瀾不說,她都快忘了這一茬了。
程甄感覺有幾道目光向她掃了過來,她沒有抬頭,只道:“進秦州城前,我見了秦州城郊暗樁樁主,樁主的女兒是被晉王凌辱至死。”
“每個樁主的底細我都知道,所以也知道晉王有這個隱疾。”程甄假裝鎮定,手指碰到案上的茶杯,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話都是真的,只是掐頭去尾糅合了下,也不算騙人。
許瀾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他興奮地猛拍下程甄的背,讚歎道:“還是阿甄機靈。”
程甄被許瀾拍得差點一口茶沒吐出來,連嗆了幾聲。
楊夢朝一個眼神刀過來,許瀾連忙收回手,抿唇閉嘴。
“阿甄,沒事吧?”楊夢朝問。
程甄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們繼續聊。”
想起這次戰況,林之笑開口道:“都說將軍用兵如神,今日算是領教了。”
楊夢朝:“仲憂過謙了,我只是不想秦州兄弟白白枉送性命,這才想出此計。”
林之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行昭此計是上上謀略,不僅有謀略,還有仁心。”
每次林之笑說話,程甄總有那麼幾句聽不懂,但她聽得出來將軍此次的計謀非常好。
說起仁心,程甄有自己的想法:“仁心…是說將軍這次拿下秦州,用的是不傷一兵一卒的法子,是對將士的仁心。”
“將軍為造勢,說晉王坑殺將士,激起秦州將士心中的怨氣,為戰場上造反做準備,但屍體又不是用的真屍體,而是派阿瀾去墳場挖屍體,這也是仁心。”
楊夢朝囅然而笑:“知我者,阿甄也。”
林之笑嘴角浮現笑意:“不戰而屈人之兵,將軍好謀略。”
楊夢朝露出憧憬的眼神:“現在還遠遠達不到,如果真的能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那…”
林之笑接話道:“會有那麼一天的。戰亂時,只能靠武力奪天下,天下初定後,休養生息,國富力強,軍事準備優越,就會有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日,屆時萬國來朝,便是盛世。”
盛世?
盛世究竟是什麼樣的?
程甄眼神憧憬,也想見他們眼中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