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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長生殿內,顧鶴卿安靜地躺在榻上。

連日的摧殘,讓他的衣衫早已破碎,裸露在外的肌膚無不是皮開肉綻,在燭光的掩映下,散發著一種破碎的美感,讓人忍不住為之心疼。

李燁站在榻邊,斂著眉眼,讓人一時間看不清他的神情。

自從詔獄回來,已經大半日了,他一句話沒說。

宮人們手裡端著銀盆,小心翼翼地來往穿梭,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一盆盆沾染著鮮血的清水,被送出殿外,倒掉,又換回清水,週而復始。

景旭真人一進門就聞到濃濃的藥草味兒,裡面還混著血腥,他瞬間收斂笑容,快步過去,毫無顧忌地捏住李燁的手腕。

“大師兄,你受傷了?”

言語中滿是關切。

李燁搖頭。

“脈搏有力,節律勻整,確實沒事。”

景旭放了心,“那你這麼著急喚我進宮做什麼?想我啦?”

“去看看。”

“哦。”

景旭這才發現帳子裡還躺著一個人,頓時心裡有些詫異。

自己這個大師哥自小就矯情,不僅什麼東西都不與人共用,連靠他太近都不行,現在居然允許旁人躺在他的床上……真是古怪。

“…怎麼又是你。”

看清臉後,景旭覺得,這人真是倒黴透頂。

“認識?”

“不認識,只有過一面之緣。”

“什麼時候?”

“嗐,就是半年前,靖清帝舉辦什麼蘭亭集宴那次,我想替你去打探消息,恰巧碰見他被人欺負,我看不慣,就上前胡謅八扯幫了他一次。”

末了,景旭感嘆道:“這小子也忒倒黴了吧,上次被人扇巴掌,這次又被打成這樣。”

“扇巴掌?”

“是啊…大師伯。”

清風剛進門就偷拿了案上的點心,此刻一邊往嘴裡炫,一邊滔滔不絕地道。

“他被欺負的可慘了,被那群人按在地上當桌子,他們還往他頭上倒酒……酒漬最後都是我給他……”

話沒說完,清風嘴裡的糕點就掉到地上,他後退數步,結結巴巴地道。

“大師伯…你怎麼了…是…是因為我隨便拿桌上的糕點,你生氣了嗎?”

“不是。”

清風長吁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大師伯,你方才的臉色好嚇人啊。”

景旭正在診脈,聽到動靜,氣不打一處來。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帶你出門真是太丟人了,再說,你大師伯現在已經是皇帝了,你不可以再像在山上時那麼隨便!”

“哦…”清風很委屈。

師父,你不是也很隨便…

“無妨。”

在得到李燁首肯後,清風立刻高興起來,“我就知道大師伯不會介意。”

景旭也是心底一鬆。

他真的好怕大師兄成了皇帝后,會跟自己生分了。

診過脈,景旭自信地道:“有我在,他不會有生命危險,只不過身上的傷確實重了些,夠他疼一陣子的。”

“山上帶下來的祛腐生肌膏還有嗎?”

“有倒是有,不過這玩意調製不易,你確定要用在他身上?”

“用。”

“…大師兄,這個人這麼重要?”

“景旭真人有所不知,此人是唯一知道靖清帝下落的人,如果死了,線索就斷了。”

一直在殿內侍奉的王掌印,心焦地解釋。

“原來如此。”

景旭恍然,現在京城內外並不平靜,若被有心人提前找到靖清帝,大師兄的皇位未必坐得穩,想到這點,他馬上認真起來。

“放心吧,我會盡快治好他。”

“只不過…治好了,他不說不也是白搭,你們準備再揍他一頓?”

李燁搖頭。

王掌印見此,想了想,馬上反應過來。

“陛下應該是想以懷柔之策安撫他,讓他心甘情願地說出靖清帝的下落。”

“哦。”景旭點點頭,“這也是個好法子,士為知己者死嘛。”

“大師兄,你國事繁忙,這裡不用操心了,我一定能治好他。”

“嗯,這次辛苦了,若非你出面策應,我麾下武將的家眷,未必能這麼容易離開京城。”

“嗐,咱們師兄弟二十年,還用說這種客氣話,你快去忙吧。”

李燁點點頭,走到外殿時衛英已經在殿下等候。

“大伴,吩咐司膳司多做些精緻糕點。”

“是。”王掌印快步出殿。

“坐。”

“謝陛下。”

衛英自然地跪坐到李燁對面,顯然君臣之間早已習慣這種相處模式。

“臣已經調查清楚。顧鶴卿的生母林慧是罪臣之女,她父親就是當年以才學名震天下的國子監祭酒林海。”

“林海因言獲罪被斬首後,他的家眷按律沒入教坊司,成為官妓。林夫人受不了這個打擊,沒幾日就死了,只剩下這個孤女。”

“此後她便住在教坊司,沒幾年就以才女之名豔冠秦淮,不少勳貴官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顧侯也是其中之一,彼時林慧還是清倌,不知道顧長嶺用了什麼法子奪了她的清白。”

“之後林慧懷孕,曾派人找過顧侯,但他堅決不承認孩子是自己的,林慧沒辦法,生下孩子後,交給了一個遊方大夫撫養。”

“這位遊方大夫身份極為神秘,錦衣衛也查不到,只知道他醫術精湛,精通劍術。”

“顧鶴卿從出生後便跟著他,後來不知此人是出走還是去世,總而言之,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之後,顧鶴卿漂泊江湖,吃了不少苦。”

“十六歲那年,他因緣際會救了身患咳疾的大儒張憲,張憲見他聰穎便收做弟子,讓他在白桐書院讀書。”

“應該也是在這個時候,顧鶴卿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來他求自己的恩師張憲,將生母林慧保了出來。”

“至於顧侯,他本來是打死也不認這個兒子的,但他的嫡長子顧璋著實不堪,而顧鶴卿入了白桐書院後,很得張憲喜愛。”

“此消彼長,顧侯便讓顧鶴卿認祖歸宗,順道將他生母林慧也接入府內,給了個小妾的名分。”

“四年前,也就是建隆元年,剛剛年滿二十的顧鶴卿高中探花,顧侯藉著這個得意了許久。”

“不過在年初顧鶴卿出事後,他就毫不客氣地把顧鶴卿清出了族譜,連林慧也被趕出侯府。”

李燁沉吟片刻,吩咐:“讓五城兵馬司的人儘快找到林慧,朕要見她。”

“是。”

“對了,顧鶴卿可娶親了?”

“並未,顧鶴卿不知為何將為他提親的人都拒絕了,包括現在的禮部尚書孫大人家的次女孫錦墨。”

“這些年他身邊很乾淨,連個通房都沒有,可能是心思不在這上。”

“不過他雖未成親,卻有個妹妹,叫顧惜惜,現在翊坤宮當差。”

“顧惜惜~”

李燁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案。

“是。靖清帝登基後,為了拉攏朝臣,採選了不少官家之女入宮,顧侯夫人愛惜自己的親生女兒,不願送進宮裡,就逼顧惜惜入了宮。”

“入宮後,靖清帝看不上她,就一直以宮女的身份在翊坤宮當差。”

“呵,看不上。”

李燁忽如其來的冷笑,弄得衛英茫然不知所措。

“朕知曉了,這幾日你不必去金吾衛衙門當差,你去好好查一查,顧鶴卿究竟是因為什麼觸怒了靖清帝,被處以宮刑。”

“衛英領命。”

“大伴。”

“奴婢在。”

“召錦衣衛指揮使周銘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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