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破曉，思過崖卻並不安靜。
剛和系統交流完的季明殊二次破防。
“所以——”
“我其實是萬人迷小師妹壞事做盡的惡毒師姐？”
“不但會被竹馬捅刀，還會被師尊抽筋、師兄抽血、徒弟扒皮，然後被迫替小師妹嫁給兇殘暴戾的妖皇，被妖獸踐踏而死？”
“最後小師妹哭著原諒我，和六個男人一起滾床單幸福的生活下去！？”
季明殊氣笑了。
連傷口泛起的劇烈疼痛都顧不上。
她是孤兒，三歲被師尊撿回無極宗。
因天命之女的身份，從小便以拯救蒼生為己任。
對師尊恭敬、待師兄親近。
意外發現徒弟人魔混血也從未歧視羞辱，反而幫他百般遮掩，對他悉心教導。
三年前魔族封印鬆動，是她遵循天命用半條命加固封印。
因此身受重傷，靈根盡碎，被惡靈趁機奪舍。
好在天道有眼，同她簽訂契約，助她修養神魂奪回身體。
替綁定系統為天道打工這數百年裡，她從未有怨言，只是念著所有人的好。
季明殊以為，她哪怕是個配角，也應當是白月光。
【請宿主認清現實】
【距您被師尊挑斷手筋只剩半個時辰】
【請儘快攻略目標對象】
系統的聲音冰冷，毫無起伏。
季明殊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如今靈根破碎，十幾年修為化為烏有，只能做任人宰割的魚肉。
怎麼辦？
縱然她相信師尊明察秋毫，可系統為天道辦事，它所預言不得不信。
況且…
季明殊忽地抬手，蔥白如玉的指尖劃過胸口被悉心纏繞的層層繃帶，有血色滲出，猶如白雪紅梅，星星點點。
傷口未愈，疼痛愈演愈烈。
季明殊睫毛輕顫，眼底掠過冰冷的殺意。
暗室外，有腳步聲響起，攪亂了近乎肅殺的沉默。
季明殊抬頭，十六七歲的少年黑衣森然，冰冷陰暗，絲綢般的布料隨著行走晃動，像是沾染了鬼氣，濃稠粘膩。
五官精緻，天然帶著勾人的媚意以，昳麗近乎妖豔。
那雙狹長的雙眸望過來時居高臨下，冰冷的目光中包含著厭惡卻還隱著些許憐惜。
複雜，但也轉瞬即逝。
裴妄。
季明殊看到他的臉，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全部都是這三年來的譏諷謾罵責罰，那頂著她身份的惡靈將少年貶的連野狗都不如，罰跪鞭打也沒將他當人看。
他應當恨她。
就像陸懸舟那樣…
季明殊警惕地捏住了身後沾滿灰土的斷劍，暗暗蓄力。
裴妄卻只是半跪在她面前，沉默地解開纏在她胸口的白色繃帶。
動作輕柔，彷彿對待易碎的珍寶。
修長的手指偶爾觸碰到裸露的肌膚，季明殊微微吸氣。
少年的皮膚白的幾乎透明，冷的像鬼。
裴妄的目光在觸碰到猙獰的疤痕時猛地一顫，面無表情的臉上染了懊惱悔恨。
都怪陸懸舟！
他心底按著殺意，打開藥瓶——
“小妄。”
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驟然炸開，白皙的手猛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溫熱與冰冷觸碰，裴妄的反應像是驟然繃緊的弦。
他猛然抬頭，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神色戒備。
少女卻只是莞爾輕笑，又喚了他一聲。
“小妄。”
“我自己來。”
溫和輕柔的聲音落在心底，足以讓人心神震盪。
季明殊還在笑，少年片刻愣怔，忽地甩開她的手，神情驟變，像是碰到了什麼髒東西般大步離開。
望著裴妄踉蹌的背影，季明殊嘴角笑意漸消。
她沒錯過方才看她第一眼時少年眼底的玩味嘲弄。
季明殊把玩著手中的藥瓶，神色冰冷。
她惜命。
此後誰都不能全信。
思過崖的暗室之外，一道借水符燃燒殆盡。
源源不斷地水流之下，裴妄反覆沖刷著方才被攥過的手腕，眼神淬著怨毒。
好髒。
噁心。
好惡心！
白皙的手腕因為用力揉搓而變紅，嘩啦啦的水聲中綿延無窮無盡的仇恨與殺意。
–
正午時分，季明殊收到了主峰的傳訊符篆。
師尊要見她。
符篆連帶著聲音在她身邊徹底燃盡時，季明殊手中的淡淡白氣也一同散去。
她同系統走過大千世界，因為任務，身份千變萬化，所見所感無奇不有。
不同小世界的修煉方式更是天差地別。
靈根破碎，無法感知天地間的靈氣。
但丹田完好無損，她能吸收空氣中的真氣。
這方世界真氣稀薄，可唯有她一人修真氣，綽綽有餘。
季明殊不敢有絲毫鬆懈，她將破爛的外袍穿上，便去主峰。
大道至簡，修真體系境界只分八段，她方才引氣入體，只達一階而已。
總比等死強。
登天閣雲霧繚繞，乃無極宗最宏偉壯觀的宮殿。
是天下第一劍修玄虛仙尊的洞府。
季明殊是玄虛仙尊親傳弟子，有自由出入之權。
這登天閣她自小踏足無數遍，今日卻在大殿之前被攔下——
“未得尊者傳喚，閒雜人等禁止入內。”
長劍橫在身前，執劍之人神色傲然，看向季明殊時眼神高傲，語氣不屑。
修為盡失、宗內失寵、朝歲宮退婚…
喪家之犬罷了，也敢整日欺負他們心地善良的小師妹。
趙鈞是小師妹的追隨者，哪怕他如塵埃般微不足道，可為師妹辦事，是他畢生的榮耀！
季明殊目光平靜，心底卻戾氣翻湧。
落井下石也就罷了，這人甚至只是外門弟子。
還真是…
讓人火大。
–
登天閣，雙腿盤坐的男人白衣似雪，不染塵埃，如灼灼月華，清貴高雅。
銀髮傾瀉，連睫毛都浸染霜雪之色。
更似九天玄冰，剔透晶瑩，唯有純澈。
只是此時，謫仙般高不可攀的仙尊卻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勢。
仙尊自知陷入心魔，卻放任沉淪。
妄念之中，狐族少女時而巧笑倩兮，靈動可人。
時而薄唇染血，眸中盡顯憎惡蒼涼。
“阿玉…”
“阿玉…..”
他的阿玉。
他的狐狸。
他的一世情劫。
為天下蒼生而負心愛之人，玄虛仙尊後悔了。
黃泉碧落，天下傾覆。
他也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