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娘子遲疑了一下,虧得她大半輩子都在揣摩後宅女子的心思,霎時明白了,笑道:
“要不是聽娘子說,她造的一手好湯水,我豈能出這個價,回去收拾收拾,賣與別人家做廚娘吧。”
吳娘子叫人遞了盞好茶給黃娘子,笑道:
“廚娘能值幾個錢?你莫看她生得一副老實相,實則是個不安分的,不伺候人也是可惜了。她又不會生養,倒還省了湯藥。”
在旁伺候的春桃眼神一閃,懼意濃濃。
饒是黃娘子見多識廣,也叫吳娘子這話給說的一愣,反應過來後浮誇的呵呵笑了一陣,搪塞道:
“倒叫娘子替我的生意費心了,我明白了。”
吳娘子滿意的看著黃娘子,還叫人包了桌上的山楂幹餅子給黃娘子,黃娘子很是感謝的接過,帶著阿藤走了。
阿藤惶恐不安的跟在黃娘子身後,默默的憋著哭。
待離了吳家兩條街,黃娘子就讓阿藤從騾車上下來,到馬車上來,一瞧,幾乎成了淚人。
黃娘子咬了一口山楂餅子,只覺得無比干硬,嘴裡的水分一下就被抽乾了,十分嫌棄的‘呸’了一口,將那餅子扔到一邊,道:
“阿妹你可別哭了,等到了江畔鮮,阿月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呢。”
看著阿藤不敢置信的樣子,黃娘子道:
“你也是苦命人,落在這樣的主母手裡,可也是有福的,這麼些年了,阿月始終記著你,眼下不就峰迴路轉了?”
阿藤連忙要給黃娘子行禮,她看著瘦弱,身量卻高挑,激動之下一站起來,腦袋先狠磕在車頂板上,疼得是眼冒金星。
黃娘子忙扶她坐下,忍俊不禁的安慰了她幾句,好奇的問:
“你家主母為什麼那樣恨你,竟給我出主意,說要賣你去窯子呢。”
阿藤一顫,打起了哆嗦,黃娘子也不好再問,見她衣著單薄,就扯了車上的一條毯子給她。
這一上午,淮月脖子都伸長了幾分,海雲也時不時的在門口晃悠,他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問:“阿姐,你為什麼不讓清水哥今日就來?”
淮月尚未回答,就聽海雲道:“阿姐,我瞧見馬車了!”
淮月聞聲並未立刻起身,而是捏起小蔥一撮,掀開手邊爐子上砂鍋蓋,往粥上一撒,又熄滅爐火,蓋上蓋子燜著。
阿藤直到看見淮月姐弟倆,才真正信了黃娘子的話。
她嘴唇哆嗦著,癱軟在淮月懷裡,站都站不起來。
淮月和海雲將阿藤扶到後院裡,很是哭了一陣。
黃娘子畢竟是一肚子閒心,饞蟲亂爬,忍不住掀開了砂鍋蓋。
一股鮮香之氣四溢,江蟹殼色紅豔,膏黃鮮美滋味已經化入粥水。
阿藤腹中空空,又流了許多眼淚,嘴唇都起皮了。
“先吃吧。往後都是好日子了。”
淮月在阿藤對面坐下,眼神溫柔有力,已不似從前那個夜裡還要抱著阿藤手臂睡的小女孩了。
阿藤既欣慰又傷懷,低頭嚐了一口粥。
清香的糯米已熬出綿密的粥油,粥湯浸過的油渣鬆軟,而油渣潤過的米粥黏糯,蟹肉鮮美,每一勺入口都能祛除心中陰霾,帶來叫人無比幸福的愉悅之感。
黃娘子吃了個高興,痛痛快快的就將阿藤的身契給了淮月。
“我已經去衙門銷了戶,其實這契子也是無用了。”
淮月接過契書塞進小爐底下,火焰蓬了一下,阿藤眼裡火光一閃,更添無限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