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衛雲薇正準備下馬車,被葉玉拉住。
“等等!”
衛雲薇不解,投來一個疑惑的神色。
“嫂嫂,怎麼了?”
那王聞之正往這邊過來呢,一下馬車,不就被逮個正著?
葉玉思緒緊繃,心口跳個不停,轉而提醒道:“戴個帷帽吧,外邊下雨。”
衛雲薇從窗縫往外瞧,稀拉的毛毛雨點往下滴落,馬車距離通寶樓也就幾步。
但嫂嫂貼心,怕她著涼,嫂子人真好~
衛雲薇不自覺柔和下來,“多謝嫂嫂。”
“不必客氣。”葉玉笑了笑,掩飾心虛與緊張。
二人戴了帷帽才下馬車,執傘的王聞之與她們擦肩而過。
葉玉連呼吸都慢了幾拍,生怕被認出來。
王聞之此人看著溫潤儒雅,實則城府深沉,工於心計。
她腦瓜子那點聰慧全是在他身邊半年被訓出來的,不過她現在長大了,學以致用,不用人教也更聰明。
如今在王聞之面前大搖大擺走過去也沒被認出來。
快要走進通寶樓了,衛雲薇卻是停下腳步,叫住了王聞之。
“王大人,您安好。”
葉玉嚇了一抖,假裝不認識衛雲薇,徑直進了通寶樓躲起來。
蒼天吶~衛雲薇怎麼會認識他?
葉玉趴著門縫探頭,遠處的二人只簡單交流幾句就分開。
衛雲薇左看右看,皆不見嫂子。
“咻咻~”葉玉嘴裡發出奇怪的聲音,引來衛雲薇的注意。
靈芝在側咳了咳,提醒她郡守千金儀態。
剛才被王聞之嚇出本色,忘了自己的人設。葉玉回過神,變得端莊起來,恢復成蘇芸模樣。
衛雲薇小跑進通寶樓,好奇問:“嫂嫂,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啊?不知道啊。可能是風聲吧。”
葉玉矢口否認,郡守千金是不會這種下九流口技的。
衛雲薇失落道:“我還以為是你呢。”
有帷帽遮掩,葉玉打死不認,轉而道:“剛才那人是誰啊?你們瞧著很熟?”
王聞之原本是個小村子的窮秀才,怎麼會在長安呢?
衛雲薇說道:“那是王大人,去年的新科狀元,在寧王府任掾屬,是兄長的好友。”
葉玉一驚,狀元?
不過……掾屬?她腦瓜子浮現一層迷霧。
葉玉試探問:“我家規矩多,女子身居內宅從不見外人,薇妹妹,掾屬是多大的官啊?”
衛雲薇思索細想:“王大人在寧王府任首席掾屬,俸祿為一千五百石,哥哥年少行軍打仗八年,謀得中郎將一職,也不過二千石,可以說,王大人很受寧王看重。”
一千五百石?
遙想一年半前,葉玉才十五歲,那王聞之離家前對她說:“蓮兒,我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當時,葉玉看著家徒四壁的屋子,沒說什麼,當他畫大餅呢。
他一走,她就立刻死遁逃跑。
沒成想,是這樣的好日子,虧了,虧了!
一個掾屬,一個廷尉,怎麼她一死,兩個前夫全發達了?
不過她現在也不差,當衛家夫人蠻好的,就是整日遊走在危險邊緣,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葉玉突然想到什麼,腦子一懵,忙問:“既然與夫君是好友,成婚那日他來了嗎?”
當時場面混亂,葉玉根本沒心思觀察賓客。
王聞之那日不會就躲在賓客間看著她吧?
葉玉越想越害怕,一股如寒冬臘月的冷氣襲上天靈蓋,雞皮疙瘩在肌膚浮現。
衛雲薇笑道:“王大人沒來,只託人幫忙送賀禮,收在庫房登記造冊了。”
葉玉小聲問:“沒來?”
不過,她成婚,兩個前夫給她送賀禮?這等稀奇狗血之事說出去旁人都不信。
衛雲薇道:“是啊,王大人剛才說他告假回鄉接母親來長安居住,這才錯過了哥哥的婚期。”
葉玉鬆了一口氣,沒發現她就好。
看來往後不能隨意出門走動了。
葉玉乾笑說:“看樣子,你們還挺熟。”
衛雲薇將帷帽拿下來,交給身側的侍女,又幫葉玉解開繫帶,脫下帷帽。
“王大人是新科狀元,家中只有一個寡母,人口簡單,前程似錦,母親原本打算為我說親,私下見過幾次,算比較熟吧。”
葉玉嘴皮子抖了抖,“那王……王大人看著年紀有點大,是不是娶妻了?”
衛雲薇搖搖頭,“王大人思念亡妻,並無再娶的心思。而且……我並不喜歡王大人,而是另有所屬。”
衛雲薇情竇初開,想起那人,臉頰浮現一抹紅。
“我喜歡錶兄~”
葉玉如遭雷劈,面色越來越慘白。
得抓緊時間找到機會死遁才行,兩個前夫都與衛家熟絡,哪天身份暴露,衛家非把她浸豬籠不可。
衛雲薇剛把帷帽放下來,扭頭一瞧,哎呀一聲:
“嫂嫂,你臉色怎麼這麼白,可是不舒服?”
*
那處的王聞之買了香燭元寶後,帶著小廝歸家。
他的俸祿已經足夠買大宅子,但家中人丁少,他不喜鋪張浪費,二進的小院只住著他與母親二人尚有些淒涼。
僕從也只有阿虎一個小廝,以及廚房做飯的牛婆子。
剛打開大門,遠遠就聽到咳喘聲。
那是王聞之的寡母李麗花。
王聞之腳步一頓,吩咐身側的阿虎,“去看看給夫人熬的藥好了沒有?”
“是,公子。”
阿虎老實憨厚,智力有些問題,他說什麼都聽。
王聞之把他懷中的東西接過來,推開一間房放進去,一條門縫打開,屋子正面掛著一幅畫。
畫中的女子盤腿跪坐,鵝蛋臉,狐狸眼,瓊鼻挺翹,素手捏著一縷髮絲,眉眼間有些病弱。
落款寫著:亡妻沈蓮。
這間屋子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佈置的都是妻子喜歡的顏色與器具。
他榮歸接人才聞噩耗,其後一年半,吾妻死,室壞不修。
窗戶紙破了幾個洞,日光傾瀉入內,落在她喜歡的蓮花瓷瓶上。
王聞之將包袱打開,拿出銅盆燒紙錢。
今日是亡妻的冥誕,她十五歲嫁給他,他那時還是村子裡的窮秀才,她跟著他從未享過清福。
他好不容易謀得官職,她卻撒手塵寰。
繾綣相愛的那半年,如夢似幻,令他分不清究竟是幻想還是現實。
王聞之點了香燭,嫋嫋煙霧瀰漫屋子,燭火煌煌,恍惚間好似看到了那張柔弱堪憐的臉。
幽暗的眼眸一沉,心口一陣鈍痛襲來。
他默不作聲退出屋子,把房門關緊,轉而到偏院。
王母舟車勞頓,路上染了風寒,王聞之一進去,就看見阿虎站在屋外。
“公……公子,夫人在喝藥。”
王聞之點點頭,命他回屋休息。
屋內,牛婆子站在一側,王母把喝完的藥交給她。
牛婆子點點頭,轉身出去。
王母聞到了他身上的菸灰味,心口一沉。
“娘知道你忘不掉小蓮,但她已去了快兩年,你年二十尚無子嗣延續香火,我就是下了黃泉也無法瞑目。”
說完,漲紅著臉咳起來。
王聞之眉梢一皺,“娘,我……”
“別叫我娘!”
王母發火吼一聲,而後緩和情緒,接著說:
“既然你那麼想念亡妻,那沈縣令還有一女,他跟我說可以把大女兒嫁過來當繼室,都是姐妹倆,總之差不到哪裡去。”
王聞之默然片刻。
王母繼續道:“若你沒意見,我就回個信把親事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