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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裴時念心頭翻湧,微低著頭平穩回話。

水葬的事,瞞不住,還不如自己先交代了。

“煩母親掛心,姨娘此前提過淮族水葬,屍身置於小舟,順水而下,停在哪兒便葬在哪兒,我順了她的意,把她推進了河裡。”

翠玉當時只以為淮茵定葬身魚腹,李玥卻是知道的更多些。

只是以前聽來的那些東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據說有的直接沉河餵魚,有的懸棺水林之中,若是停在了山腳下,也是可以于山腰之處入土安葬的。

至於淮茵,那估計,只能是沉河餵魚了。

果然,裴時念也不是那麼在乎淮茵?

“你這孩子,突然說淮族,我都忘了茵姨娘姓淮。原來說的是巫族水葬啊……

巫族二字著實給人太多的遐想和揣測,難怪你改口。

不過那九豈河彎彎繞繞,小船在哪兒停都有可能。那一帶荒山野嶺的,你又不曾安排人跟靈,誰知道會停在哪兒。

這不就是拋屍河面了?”

裴時念聽到拋屍河面也沒什麼反應,反而附和了一句:

“我跟母親想的一樣。可不知為何,姨娘生前曾叮囑,說哪日死了,死後立即下河,寧願葬身魚腹,就此骨消。”

李玥的嘴角幾乎快要壓不住,只能以手絹稍稍掩飾。

能是為什麼,定是那淮茵覺得自己骯髒。

將踩踏他人的痛快藏在關切的言語中,李玥嘆了一口氣。

“你啊,這事辦得草率了。”

“時念知錯。”

坐在兩側的姨娘,感受出氛圍有些怪,暗暗看戲誰也不吭聲。她們本來就是湊巧在這,又聽說四姑娘回來了,夫人留了她們繼續坐著,便坐著了。

李玥又開口:

“隔山隔林的,水葬就水葬吧,你都不介意以後沒了地方找去,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既已回來,以後可不許再任性,若再惹了你父親生氣,可就不是去莊子上那麼簡單了。”

裴時念恭恭敬敬,應“是”。

“母親,還有一事……”

“說。”

“莊子上,有一守犬,跟我有幾分親近。

不想它竟然悄悄跟著馬車走了一路,遇見山狼時我才知道它也在。

只能把它帶回來,還請母親準允,讓我在小院裡養著它。

若它實在鬧騰,擾人清靜,也求母親別杖打它,只將它送回莊子上便是。”

李玥不至於跟一條跟上來的狗過不去,不以為意。

“不就一條狗,你樂意養就養著。別讓它亂跑,若驚著了人你也有錯。”

“是。”

李玥見她情緒過於平和了些,既沒有姨娘新喪的悲痛和沉默,也沒有再次歸家的興奮和拘謹,莫名讓人有幾分不舒坦。

“見你平安歸來,我也放心了。回去洗漱一番,好好睡一覺,院子裡缺了什麼來跟我說。待晚些時候你父親回來,人齊了再見上一見。”

“一切聽母親的。”

李玥示意兩個婢女上前。

“這是露珠,這是秋霜,以後跟著你伺候,你看著安排吧。”

裴時念下去後,李玥立即把姨娘也打發了。

問劉嬤嬤:“這蕭紀,我怎麼好像沒聽說過。你看氣度如何?”

劉嬤嬤本來想說城門的事,但夫人問話還是得先回答,想起蕭紀,讚美脫口而出:

“就算是比大公子,也是不輸的。”

這下,李玥真的驚訝了。

“如此……等廣文回來,我得問問他,這蕭紀,是什麼人。”

等李玥終於停頓片刻。

劉嬤嬤見縫插針,撲通跪下。

“夫人,奴婢辦事不周,沒有制止他們走山腰的路,是奴婢大意,求夫人責罰……大石,奴婢那苦命的侄兒,還請夫人準允,讓奴婢好好葬了他。”

李玥垂眼看著劉嬤嬤。

“你啊,也是苦命的人,你大哥那樣對你,你還這麼照顧他的兒子。你也別傷心了,人各有命,起來吧。”

劉嬤嬤不敢起來,她話沒說完。

“夫人,還有一事……”

李玥見她這樣,第一反應不太好。

“她撒謊了?”

劉嬤嬤搖頭,“四姑娘並未撒謊。只是……”

李玥點頭,打斷劉嬤嬤。

“是了,她小小年紀,敢生什麼事。你細細說來,從見著她那一刻說起。那火怎麼回事?真如莊子上的人所說?”

劉嬤嬤差點舌頭打結,又把城門驚馬的事壓下,想著按時辰這麼說來,也好。

讓夫人知道,這些真是意外,非她之過啊!

劉嬤嬤收好自己的情緒,陳述詳情,開始嚴謹回話。

“夫人。莊上的人說那火確實是意外。秋日裡本就乾燥,說是天將變冷,早早的蘆絮乾草什麼的加厚了墊著,可能是這個原因。

大家猜許是當晚邱管事跟婆娘喝了酒,沒爬出去。”

“淮茵呢?”

“茵姨娘纏綿病榻有些日子,更是沒法逃出來。四姑娘確實愛往山裡跑,她若是在,能救人也不一定,又或者,四姑娘也……”

李玥哼的一聲,冷笑。

“一把火燒死,便宜淮茵了,她要活著回來,才真的是一齣好戲。她不敢!”

即使沒有其他人在場,劉嬤嬤還是放低了聲問:

“夫人還是懷疑,茵姨娘自己放的火?”

李玥揉揉額角。

“算了,不想了,不重要,人都已經死了,便當是意外吧,誰讓她命賤。”

劉嬤嬤點頭附和,“夫人說的是。”

“夫人,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四姑娘早已經把茵姨娘的屍體,推入了水中,所以帶過去的那些東西沒用上,我說晦氣,丟莊子上了。”

說到這裡,劉嬤嬤心裡一堵,誰能想到,路上又死了兩個人。

回想大石和翠玉,血肉模糊的慘狀,劉嬤嬤既心痛,又汗毛直豎。

李玥沒有察覺,依舊雲淡風輕。

“水葬……簡直無稽之談。”

短暫的沉默,李玥的聲音再次響起。

“嬤嬤,你說,淮茵已經死了,這裴時念,我該如何待她呢?

她應當不可能知曉以前那些事吧?”

劉嬤嬤哪知道說什麼,囁嚅著,不成詞句。

李玥哂笑。

“罷了,淮茵自己都不知道,裴時念能知道什麼。

想到莊上來信說這兩人雞飛狗跳的日子,也算是一大趣事。

只是一想到最初那幾年容著她跟老爺那般親熱,我就噁心得慌。

再看裴時念,也犯惡心,要不是老婆子發話提醒接她回府……”

李嬤嬤安慰。

“老夫人無非是想著她還有些婚嫁用處罷了。

至於茵姨娘,物件玩意,您才是老爺的妻子,何況人已經死了。

四姑娘婚姻大事都沒法自己做主,您擔心什麼,她在家中可待不了多久了。”

李玥勾唇。

“也是,都是物件。

知道淮茵這麼多年在莊上過得慘,我就覺得高興。這麼想想,她還是活著受苦最合我心意。

為了讓她真心實意幫我調養身子,逼得我跟她演了幾年的姐妹情深,真噁心!

她當初若不入府為妾,以女醫身份伺候,我尚且能讓她得個善終。”

劉嬤嬤腦子一頓,當初事情好像不是茵姨娘主動的啊。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重要了。

咬牙切齒之後,李玥再次平靜,扶了扶髮簪。

“我也算是出了一口氣。

死了便算過去了。

只沒想到,這裴四是個命大的。

不過什麼都不打緊,即便以後我沒忍住,有失偏頗又如何,我背後站著的是南陵李氏。

老爺知道孰輕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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