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白和煙墨,找了一個坡度較緩的地方下去。
山白慢悠悠在前面,煙墨要麼走另外一條路,要麼乖乖跟著節奏在後面走。
煙墨性子有點急,催促。
“你倒是快些走,磨磨蹭蹭的做什麼,等下真的天黑了在林子裡過夜啊。”
“嗯。”
煙墨腳底一滑,“你說什麼?”
山白沒應。
“要在林子裡過夜?”
山白這次應了,不然這人會沒完沒了的問。
“嗯。公子剛不是說了嗎?說不定得宿在野外。”
“他是這個意思?”
“嗯。”
“公子要做什麼?”
“猜不到。”
煙墨隨手拔了一根草,塞嘴巴里搖。
“一會人要是還沒斷氣,我們是不是得把人撞死。”
“嗯。”
“公子不是要對付裴家嗎?為何剛才還要救那四姑娘。”
山白回頭,“不然你回去問問公子?”
煙墨呸的把草莖葉吐出去,“我這不是跟你閒聊嘛,你不耐個什麼勁兒。”
山白轉身繼續勻速往山下走,不再理會煙墨在後面時不時冒出來的話語。
–
午後斜陽照耀,景緻如此溫柔。
裴時念坐在翠玉摔下去的那個地方,身旁野菊簇簇,另一旁大黃蹲陪,蕭紀在後面看著,愣是生出了一點提筆作畫的興致。
可惜,他現在也只能想想。
他往前走幾步,在不太遠的地方,也坐下了,垂眼能見山谷美景,遠眺能見山林高空。
“四姑娘,好興致。”
裴時念側頭,臉色依舊平靜,沒料想他感慨這麼一句,有點奇怪。
“蕭公子,怎麼會出現在此。”
“一路遊歷,聽聞附近有神醫,醫術了得,慕名入山想偶遇一番,卻不想山林空蕩蕩。”
裴時念問完問題,也不管答案滿不滿意,沒再搭話。
“四姑娘為何會走這條路,半山腰風景雖好,卻也險,即使沒有山狼野獸,這有山崖路段,也當避開才是。”
裴時念點頭,給了蕭紀一個貌似讚賞的表情。彷彿在說,對啊,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
“我多年未回家,走哪條路,也不是我來定的,不是嗎?”
蕭紀俊臉上帶著些許詫異。
“竟是多年未回家。”
“蕭公子好奇?”
蕭紀勾唇,全是坦蕩。“若姑娘樂意閒聊,我們就聊上幾句,若是不想多說,看看風景也不錯。”
裴時念,明顯選擇了後者:看風景。
–
身後的劉嬤嬤,依舊在原地,傻了般坐在,等她的侄兒回來。
也許是知道自己沒了性命之憂,心思開始活泛起來。
走哪條路是大石定的,她並沒有多疑心什麼。
翠玉跌落山崖,她也沒多想,只覺得是意外。
直到大石惡對四姑娘,她才驚覺,大石該不會是想……所以選了這條路,所以停在這短短的險段。
否則,怎麼會這麼巧。
天殺的大石,這麼莽撞……一定是翠玉說服了他,慣會勾人的妖精!
她努力的冷靜分析,覺得是不是三姑娘授意,並且瞞過了夫人。
可若是這樣,死的怎麼不是四姑娘。
四姑娘沒有防備不說,人都沒翠玉高大,若翠玉有預謀不可能翠玉自己跌落下去。
對。肯定是意外。一切都是意外。
都是因為山狼。
只是今兒這一切,真是太倒黴了,犯了太歲了這是。
先是翠玉,然後是大石。
……
若不是有蕭公子,她跟四姑娘也會葬身狼口。
蕭家?
蕭家跟四姑娘扯上關係,好還是不好?
她不知道。
腦子一想這茬,她又恨不得趕緊回去,告訴夫人。
–
山白和煙墨是太陽剛落山的時候,爬回來的。
每人帶著一具屍體。
劉嬤嬤趕快站起身,迎了上去。
山白和煙墨把屍體放地上,不用檢查,真是死得透透的。
劉嬤嬤又是大哭一場。
裴時念看目前這情況,要麼就是把屍體馱在蕭紀他們的馬背上,要麼就是放馬車裡。
他們會願意幫到哪一步,幫忙馱屍體?
她決定開口試探一下:“勞煩兩位小兄弟,把他們放車廂裡吧。”
蕭紀頷首:“嗯,該。”
裴時念:“……”
劉嬤嬤哭聲一頓,“這怎麼使得,姑娘你豈不是……”
“他們本就是來接我,才遇山狼,葬身山谷,我又怎麼會介意,剛大石為著翠玉悲憤,我也看出來了,他們倆關係匪淺,那便把二人疊放一側吧,想來他們也不會介意,留一側讓我坐著能伸腿就行。”
劉嬤嬤瞠目結舌,四姑娘要伸腿?那她坐哪兒?
本來以為要貢獻馬兒馱屍體的煙墨,動作極其利落,一手一具把屍體拎了起來,快步走向馬車,鑽進去,把屍體疊放好。
裴時念看著他利索的動作,想了想剛才耗費的時辰,不動聲色。
煙墨疊好屍體,朝著裴時念客客氣氣道:“四姑娘您看,這樣可合適?”
裴時念上車坐定,伸了伸腿才開口。
“非常好,多謝。”
她從窗口露出腦袋,決定直接求助。
“可否勞煩蕭公子再安排一人,幫著趕馬車。到了裴府,三姐姐見翠玉被帶回,定然有重謝。是吧,劉嬤嬤。”
劉嬤嬤看著裴時念呆愣的發言,趕緊跟著補救。“有勞蕭公子,今日這般相助,裴府定有重謝。”
蕭紀依舊是那副溫潤公子模樣,慢條斯理開口。
“任誰看一個小姑娘困落山林,都是會出手相救的,四姑娘無須在意。”
最後,山白趕車,劉嬤嬤坐車轅處。
蕭紀騎馬跟在馬車後面。
煙墨騎一馬牽一馬也跟在後頭。
車廂內,已經昏暗無比,狹小的空間,嗅覺更為清晰,血腥味鑽入鼻腔,讓裴時念心思清明。
阿孃說過預知夢,只當故作神秘的傳言。
聽聞淮族祖上有人曾做過,並藉此躲過了幾次災禍。
阿孃跟她提起時,就像說著族人美好的期盼。就如同相信,跪拜了各路神仙,便能心想事成。
直到半年前,裴時念第一次做了這種奇怪的夢。那次,她們變道躲開了墜石。
最近一次是邱管事收到信的那日,可那夢,只窺見一點。
她於夢中只看到翠玉會推她下山,卻不曾夢見山狼和蕭紀。
她依舊摸不準這夢境會何時出現。
只在她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出現?
竟如此詭異。
可若能預判致命之險,已是可貴。
她這不就,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