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是被冷醒的。
夜晚這麼冷，遠離火堆，她怎麼就睡了過去。
且醒來頭昏腦脹鼻塞，這是生生給凍壞了啊。
阿嚏！阿嚏！
劉嬤嬤兩個大大的噴嚏，把裴時念吵醒。
裴時念聽見聲音，猛的睜眼，她居然睡得這麼香，視線掃過早已熄滅的火堆，一定是迷藥的原因。
不過，大黃這高度戒備的姿勢怎麼回事，而且對著蕭紀又勇又慫。
想吠，又不敢。
往前湊湊，又朝著裴時念身邊躲。
見裴時念徹底清醒，看向它了，它才高聲叫了幾聲。
【汪……汪汪！】
“你怎麼了？別叫。”
【嗚嗚嗚……汪！】
“吵死了，閉嘴！”
大黃委屈的趴下，頭還朝著蕭紀那邊。
把裴時念看迷糊了。
問蕭紀：“你對它做什麼了？”
蕭紀舉手，“天地良心，我可真的，什麼都沒做。”
它自己膽小，看到阿瑞被嚇到，關他什麼事。
說完，他唇角含笑，“四姑娘跟這狗，都是這麼聊天的？”
裴時念嘴巴一癟，沒說話。
一路相處這麼久，蕭紀終於在她臉上看到點鮮活的表情，輕笑一聲，如微風拂過竹林，讓人心怡。
–
馬車一路都很順當，山白駕得又穩又勻，白日無烈風，還有暖陽照著，劉嬤嬤不止一次嬤嬤感慨，坐車轅也挺好的。
遠遠看著西城門，她心又穩了幾分。
雖然這一次出門，出乎意料的事情實在太多，但是她好歹把人接了回來，應該也算完成了任務。
西城門守門的人，好幾個人她都叫得出名字，一會給他們看看她的牌子，就能順利進城了。
這麼瞎想著，城門越來越近，直到城牆上的字依稀可見。
就在這時，馬兒卻猛的嘶鳴，前蹄高揚鼻孔僨張，馬蹄重接地面的那一刻，突然加速，不受控的往前奔跑……
劉嬤嬤身體猛晃，差點被摔下去，她死死抓住木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驚慌喊叫。
山白無暇管她，朝前面的人不斷大喊。
“裴府馬車！快讓開！讓開！讓開……”
稀稀拉拉進城的人，聽見聲音回頭一看，都動作迅速的往一旁閃。
原本想刺馬的守門人，聽見說是裴府的馬車，不自覺縮了一下手，在馬車奔壓過來時，也閃開了。
眼看著要穿過門洞，馬車卻突然往右邊歪去，不甚牢固的車廂在巨大的撞擊力下，門板裂開……
裴時念緊緊扒著另外一側的車窗，雙眼有些興奮。
馬車斜歪著幾乎單輪穿過了城門，車廂在城門的砍刷之下右側早已碎裂。
馬車剛穿過城門，後方跟上的蕭紀，從自己的馬上，跳上了這匹受驚的馬背，一手用力拉住韁繩，一手撫上馬脖，馬肩。
驚馬再一次嘶鳴揚蹄，只是這一次馬蹄落地，沒有再繼續狂奔。
蕭紀翻身下馬，往前去給馬餵了個東西。
完成任務，他驚覺，周遭氛圍不太對勁。
猛一回頭，他看到了什麼。
劉嬤嬤已經摔下了馬車，哎喲哎喲痛呼。
她身旁是翠玉的屍體。
而大石的屍體，小半個身子滑出車廂，垂搭著的腦袋剛好卡在車轅處……
那裴府四姑娘，抱著還在的半邊車門，淚眼濛濛，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只是從臉往下一滑，看到了她手臂上的血跡。
她這是，被木屑劃傷了？
–
裴府馬車中的粗裳姑娘？同一廂內還有兩具屍體？
此刻，沒人能想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因此，前邊此起彼伏的驚叫後，是詭異的沉默。
沉默之中，又慢慢的，有膽子大些的人交頭接耳，喧譁再起。
“何人！屍從何來！”
一聲極具威嚴的聲音，穿透嘈雜。
讓守城的一眾人等重新找回心智。太好了，張部尉很巧的，出現在這裡。那這騷亂，這屍體，這人，就不是他們這些小蝦米能決定如何處理的了。
這聲音，也驚醒了剛才摔懵了的劉嬤嬤。
她這才看清，倒在她旁邊的是翠玉。
天吶，翠玉。
抬頭一看，還有血肉模糊的大石。
“這，這，這……”
劉嬤嬤運氣好，摔疼了，沒斷骨摔殘。
她忍痛爬起來，想去把大石塞回去，看一眼殘敗的車廂，只能作罷。
暗暗懊惱，這還怎麼低調回府，她想狠狠剜一眼山白，卻想到背後之人是蕭紀，只能咬牙忍了。
周遭全是各種揣測的聲音。
“這真是裴府的馬車，你們看這車輪。”
“只是這姑娘怎麼跟死人一車廂？”
“作孽啊。”
“這個嬤嬤我見過，經常跟在裴夫人邊上。”
……
劉嬤嬤零星聽見，心裡急得直跺腳。
她轉個身，往張部尉那邊挪，“張部尉，張部尉……老奴有話跟您說，您……”
只可惜，蕭紀長身寬肩一格擋，直接站在了張部尉跟前。
他拿出身牌在張部尉面前一晃，表明身份，然後才介紹眼前情況。
“原來是蘭城部尉。這位是裴府的四姑娘，說是從莊子上回府，半路遇狼，死了兩僕人。
我與她半路相遇，便順路，借了一人幫著趕車。
只是沒想到，入城前一刻馬受了驚。
萬幸，沒傷著人，只是壞了一輛下等馬車。”
蕭紀的音量沒收著，他說話之時，靠得近的人閉嘴認真聽，聽了個全，再次惹人交談，一層蕩一層，一人傳數人。
“居然是裴府四姑娘？”
“不是說一直在莊子上養病嗎？這模樣……”
“都說裴府姑娘貌若天仙，這四姑娘，真是不同。”
“他們怎麼能讓一姑娘跟兩具屍體一個車廂回城，簡直，簡直……”
“你們看這馬車，廂板真差勁咧。”
“這公子是誰，張部尉對他可真客氣。”
“好一個身松面玉的俏公子，功夫也好，以前怎沒見過。”
“瞧這嬤嬤，這裴府四姑娘手臂都出血了，她只顧著那死人，顧著跟張部尉說話……”
“然，果然是不受寵的姑娘。”
“不應該啊，裴夫人待人向來很好，定是莊子上的人瞞著主家欺負她呢。”
“不是，你們不知道嗎？我想起來了，我四姑娘是茵姨娘生的！”
“茵姨娘，對。茵姨娘她得罪了……”
……
劉嬤嬤老臉上火。
裴時念安靜坐在車架上，任人打量。
她知道，這麼一來，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裴府的四姑娘，回來了。
她昨晚讓蕭紀，再幫她一次，沒想到他竟完成的這麼好。
這交易，算是完成了一半。
就是不知道蕭紀，會讓她做什麼？
此時，蕭紀跟張部尉已經聊完。
他也如裴時念一般，視周遭如無物。
“四姑娘，暫且別過。我有事，就不送你回府了，張部尉會好好安排。”
“一路多虧蕭公子出手相助，萬分感激，還請……”
蕭紀打斷。
“相謝之類的話不必多說，舉手之勞。蕭某慚愧，擇日定上門，賠這損車之過。”
說完，轉身上馬，瀟瀟灑灑的走了。
裴時念再看劉嬤嬤這邊，應該也是跟張部尉聊好了。
果然，沒一會，劉嬤嬤過來請她下馬，態度無比恭敬。
“姑娘，還請換輛馬車回府。”
張部尉出面，迅速從近處弄來了完好的馬車，能遮擋住裴時念一身的寒酸。
至於屍體，已經這樣了，直接搬回半毀的馬車拉回去。
劉嬤嬤也爬進了車廂。
看著裴時念滲血的手臂，再看看自己受傷的腿，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