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白醫生幫忙聯繫的殯儀館。
工作人員來的時候,茵茵已經涼透了,可瀋河跪坐在地上,抱著不撒手。
白醫生只能忍痛勸他:“放手吧,你這樣,她的靈魂沒辦法安息。你不能讓她一個人在人間孤獨地飄蕩,她還那麼小。”
瀋河聽進去了,眼睫顫動,身體逐漸放鬆,工作人員便從他懷裡抱走了茵茵。
墓地是瀋河選的,在一座環境很好的山上。
刻碑的時候有人問孩子叫什麼。
沈非石緊抿嘴唇,片刻才說:“沈茵。”
他不要茵茵做安家的魂。
工作人員很細心,茵茵躺在小小的棺材裡時,臉蛋看著很紅潤,就好像她只是睡著了。
之後下葬,超度。
做法事的師傅問孩子其他的親人呢,最好是母親那邊的人要到場。
瀋河慢吞吞地拿出手機撥給了安茗。
沒人接。
他手指繼續往下翻動著聯繫人,撥給了安茗的媽。
也沒人接。
瀋河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對師傅說:“沒有母親那邊的親人了。”
師傅看出了什麼,眼神中刻上了“可憐”兩個字,搖了搖頭,繼續後面的步驟。
瀋河幾乎是漠然地看著其他人做這一切的事。
他很久之前就不再流了淚。
他迷茫地看著灰敗的墓碑,像在看一朵枯萎的花。
女兒最後一絲體溫好像還在他指尖縈繞,可他卻怎麼也抓不住。
黃紙在師傅的低吟中漫天飛舞。
瀋河隻身立在其間,宛如一條枯死的河流。
這已經不是流淚能緩解的悲痛了。
塵埃落定後,白醫生看瀋河情緒恍惚,主動送他回了山間別墅。
他下車時,安茗站在廊簷下,冷冷地看著他。
瀋河疲憊地略過她。
安茗跟著瀋河進門:“誰送你回來的?我說沒說過要你腦子清醒點?你居然還敢坐別的女人的車?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
客廳裡,秦羽坐在沙發上吃水果,脖子上那條藍寶石項鍊在燈光下發出耀眼的光。他笑著和瀋河打招呼:“沈哥,茵茵呢,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誰也沒想到,面容憔悴的瀋河看見秦羽那一刻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樣,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衝上去死死掐住了秦羽的脖子,嘴裡發了瘋似的吼叫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就是你!就是你!”
“瀋河!”
安茗匆忙走過去分開兩人,結果一個力道沒控制住,瀋河直接被她甩了出去,腦袋磕到了茶几上。
客廳一瞬間歸於寂靜,瀋河兩眼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瀋河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他坐起來,頭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
阿姨在門外喊:“先生,醒了嗎?夫人有事情找你。”
他打開門,從二樓往下看,安茗的媽媽正坐在客廳,和藹地抬頭看著他 。
瀋河什麼也沒說,下樓坐在了她的對面。
他一直沒說話,婆婆果然按耐不住,先開了口:“茵茵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瀋河這才掀起眼皮環顧了四周。
安媽媽像是知道瀋河的心思,告訴他:“秦羽陪安茗去產檢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瀋河嗓子裡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聲音。
女兒死了,當媽的跟著男小三產檢,當奶奶的來作妖。
沒有人問過一句。
這一大家子,一個比一個難纏。
瀋河又把眼神落到她身上。
安媽媽清了清嗓子:“茵茵沒了,我們都很傷心。但是瀋河,人得往前看,你也不要一直沉浸在悲痛裡,傷身體的。”
“媽媽今天來呢,是跟你商量的。你看茵茵沒了······”安媽媽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但我們安家得有人傳宗接代的。媽媽是想,你肯定不能完全接受秦羽的小孩,倒不如和安茗離婚,這樣對你們都好。”
她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推給瀋河:“協議媽媽幫你們擬好了,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弄來的。你放心,媽媽不會叫你吃虧的,你帶到安家來的東西,我們安家一分都沒要,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瀋河拿起那份協議草草地翻了幾下,薄薄的幾頁紙根本經不起細看。
他看向安媽媽:“昨天打你電話沒接,原來是在忙這個?”
安媽媽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來,她笑笑,說:“這不是······替你們早做打算嘛。”
“安茗的意思?”
“當······當然。”
“呵。”瀋河冷笑一聲,將協議丟回桌面,言簡意賅:“滾。”
安媽媽渾身一震,抓起自己的小手包,端出姿態:“怎麼跟媽媽說話呢?”
瀋河不欲多說。
媽媽?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媽。
安茗的母親走後,瀋河又拿起那份協議。他看了看,安茗的媽說的不假,確實是沒有拿他的一分,卻也一分沒有多給。安茗的錢,他一分都沒分到。
瀋河特別想笑。
白醫生的電話打了進來。
“沈先生,非常抱歉,公安那邊也沒查出什麼,你女兒被定性為自然死亡。”
瀋河茫然地握著手機。
原來,女兒的死,他連個可以怪的人都沒有。
人生慘淡至此,還有什麼好執著的。
他要離開這個讓他心碎的地方。
瀋河筆尖再不猶豫,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登上飛機前,瀋河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城市,隨後毫不猶豫的登機。
安茗,此生不復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