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與喜好之間，多出了四十年記憶的唐晚晴分得很清楚。
防著俞漢卿是一回事，但人家真要和自己“合夥”搗鼓蔬菜生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的眼光不會出錯，俞漢卿的身家絕對不如自己，所以靠這種方式接近自己根本維持不了幾天。
第二天一大早，唐晚晴依舊早早的起床騎車出門。
隔壁那傢伙足足要三百斤蔬菜，而且不用擇，原生態的過夜菜反而最好。
他不管自己多少錢收，一律按五分錢一斤來收。
唐晚晴有把握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將每斤蔬菜的利潤維持在2分左右。
要是真如俞漢卿所說，他每天能吃下三百斤蔬菜，那她一天就能賺六塊！
一個月下來，少說也有一百六七十塊。
抵得上三個正式工！
換做原來單純的十九歲少女，對於一個人每天能吃下三百斤蔬菜這種事，肯定會以為俞漢卿是在胡吹大氣。
但現在的唐晚晴卻曉得，改革開放之後不知多少曾經不起眼的人通過種種方式賺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反正買賣蔬菜不犯法，管他有什麼路子！
……
“衰仔~，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賣菜是犯法的啦！”
切菜的刀輕蔑的拍在俞漢卿的臉上。
幾個膀大腰圓的菜檔老闆將俞漢卿圍得緊緊的，他們盯著俞漢卿菜筐裡綠油油的蔬菜，兇光和金光在他們眼中交替閃爍。
領頭的光頭佬惡聲惡氣的。
“大圈仔，你有身份紙麼？又無執照，你想作死麼？！”
俞漢卿笑著推開人家的菜刀。
“幾位，你們要是真想攔我做生意，那麼現在攔住我的要麼是軍裝警，要麼是管執照的。”
“我看幾位老闆過來是想帶著小弟我發財吧？”
“發麼財？”
光頭佬愕然之後，馬上獰笑起來。
“發你個死人頭啊！”
“搶我們的生意，還讓我們帶你發財，發夢去吧！”
“一塊五！”
俞漢卿根本沒理會光頭佬的氣勢，笑眯眯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和一個巴掌。
“我其實也不想吃零賣的飯，那，每天我都能提供三百斤這樣的貨色，一口價批發，一塊五一斤。”
“要就點頭，不要大家一拍兩散，我不賣就是了。”
“不要走~！”
光頭佬將一把抓住俞漢卿的衣服。
雪亮的菜刀靠近了俞漢卿的鼻子。
“麼一塊五？”
“一塊！最多！三百斤不夠，我們七個人，起碼要三百五十斤！”
俞漢卿心裡有些猶豫，但表情上一點不漏。
“不要拉倒……。”
“成交！”
一直躲在光頭佬身後的中年眼鏡菜販急忙轉出來拉住了光頭佬。
這後生仔的菜品雖然沒有昨天的好，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品質。
一塊五收進來，不賣四塊一斤他們以後都不要拜財神了，因為丟不起那個人。
至於這個大圈仔身後的來貨渠道，光頭佬幾個都很明智的給“忽略”了。
畢竟這是個肯做正道生意的輪胎客，不要非逼得人家找同鄉拿起AK和你談一塊錢的……。
俞漢卿和唐晚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擁有同一種品質——謹慎。
無論是唐晚晴從鄉下婦女手裡收菜，還是俞漢卿提供過夜菜給光頭佬那幫人，都不會在兩頭的環境裡引起太大的動靜。
從這一天起，這門子生意便這樣持續了下來。
俞漢卿和唐晚晴每晚都在開心+心虛的情緒裡飄蕩。
唐晚晴覺得自己不過每天花一個多小時去收個菜而已，淨收入居然有六塊，這不由得她不心虛。
而唐晚晴唯一有些不解的是，自己明明把菜放在了院子裡，可每天家裡的蔬菜味根本消不掉……。
隔壁的俞漢卿則更心虛，唐晚晴賺多少他不知道，但每天只需要帶著東西走幾步的他就能賺到七十左右。
好在他的臉皮夠厚，準備趁著合作愉快跟人家小唐談談——那口箱子的事。
“那是我養父母留下的箱子。”
在聽到俞漢卿拐彎抹角想買自己箱子的意圖後，唐晚晴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聽說，這是他們當年結婚的時候唯一的傢俱…..。”
俞漢卿剛準備敗退，卻聽到唐晚晴幽幽的結論。
“所以，你得加錢！”
以1982年的物價水平，把一口老箱子賣了兩百塊，這讓唐晚晴的臉有些隱隱發燒。
她深吸幾口氣，強行轉移自己的注意點。
——這個傢伙為什麼答應得這麼快？
——被宰了這樣一刀還樂呵呵的，不是有病就是有企圖……。
俞漢卿喜笑顏開的把大箱子搬回自己屋，回到唐家院子的時候正好看到唐晚晴一臉紅紅的。
“小唐，你咋啦？臉這麼紅？”
心裡美滋滋想著那兩百塊的唐晚晴急忙掩飾著笑笑。
“今天太陽真大，曬得院裡跟被窩裡一樣熱，我這是曬的。”
她話剛落音，就驚愕的看到俞漢卿利落的翻過中間的矮牆，回到了俞家的院子裡。
“你怎麼又回去了？”
心情大好的俞漢卿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挑挑眉頭開始口花花。
“咱們還不太熟，待一個被窩裡似乎不太好……。”
當天晚上，唐晚晴翻來覆去就在思考一件事——明年嚴打的時候，要不要送隔壁那貨去吃花生米！！！
——居然敢調戲老孃！
誰跟你一個被窩了？！
最奇葩的是，她居然還現場破防了。
氣上頭的唐晚晴當時抓起一根白菜就砸了過去，於是紛爭開始。
兩人隔著矮牆互扔白菜，一個咬牙切齒的用大白菜專門去砸對方的下三路，一個賊兮兮的用白菜去糊對方的漂亮臉。
全然沒有了大木箱買賣之前彼此保持的和氣。
這兇殘的一幕把路過的盧大媽看得心臟病都差點犯了——沒見過這麼糟蹋東西的！！！
每人三千字檢查！
一個字都不許少！！！
除了寫檢查，盧大媽還分別找兩人談了話。
都說是打是親來罵是愛，別是這兩個鄰居互相看上眼了？
可惜，俞漢卿和唐晚晴對彼此的形容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唐晚晴認為俞漢卿骨子裡就不太正經，而俞漢卿認為唐晚晴渾身上下都是錢眼子。
妥妥的活冤家。
“那就和和氣氣的當鄰居，打打鬧鬧的算什麼？”
盧大媽苦口婆心。
“不過小唐啊，你跟大媽說說，對未來的伴侶有什麼要求啊？”
當著社區辦公室裡那麼多人的面，唐晚晴只能裝出害羞的樣子不出聲。
“哈哈哈，好好，是大媽沒問對，”盧大媽笑著切換了一種試探方式，“小唐去過動物園沒？”
“嗯。”
“那你是喜歡獅子老虎，還是熊，或者馬，孔雀之類的？”
“梅花鹿吧。”
盧大媽在小本上寫寫畫畫，轉頭又和藹的問俞漢卿。
“小俞啊，你都二十一了，是該談一個。”
俞漢卿學著隔壁女人的樣子，也低下了頭。
“哈哈，大男人害羞什麼，好，大媽問你，平時喜歡小動物麼？”
“喜歡。”
“有多喜歡？”
“最好頓頓都有…..。”
低著頭在喝水的唐晚晴忽然捂住了嘴巴，差點噴了。
盧大媽沒好氣的給了俞漢卿一拳頭。
“認真點。”
“你平日裡是喜歡小白兔？還是小貓？”
俞漢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盧主任，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想找個……人來談。”
社區辦公室頓時響起了一片噴水聲。
盧大媽被他氣笑了，於是放飛自我的俞漢卿檢討增加到了五千字……。
回想到這一幕，輾轉反側中的唐晚晴忽然笑了笑。
隔壁這貨雖然沒個正形，但確實挺逗的。
——算了，明年嚴打的時候就不舉報他了，也算是放生了。
翌日清晨有霧。
唐晚晴正準備騎車出門，卻忽然聽到院外傳來了一個略帶驚喜的熟悉聲音。
“晚晴，你果然住在這裡，讓我真是好找！”
“我是特意從京城過來看你的！”
唐晚晴抬頭一看來人，臉色頓時變了。
如果有可能，她是真的不想多看眼前這個男人一眼——因為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