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
宴會廳裡燈光璀璨,外面卻已經天黑。
中場退出的人只有何以然,萬鈴還在裡面。
穿著高跟鞋站了一晚上,兩腿早就痠疼,她在旁邊花園尋到一處涼亭坐下休息。
給萬鈴發了“先走一步”的消息,便聯繫何家的司機過來接她。
夜風徐徐,涼意入骨。
很快何以然就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
一股邪火自內而外灼燒,全身皮膚都變得滾燙,好像要將她燃燒殆盡。
中計了!
是什麼時候被下了藥?
記憶回溯到晚宴,她只喝下了那杯車釐酒。
“車釐酒有問題。”何以然言辭肯定。
左右環顧,周圍是一片靜謐的花園,沒有看到其他人,卻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來。
如果她失去意識後果不堪設想。
思緒變得有些恍惚,藥效開始發揮,必須趕緊想辦法!
急切的目光四處橫掃,最終定格在宴會廳周圍的一圈休息室上。
整排的亮燈中,一間熄燈的休息室格外顯眼,而且窗戶還是打開的。
在看清的瞬間,何以然當機立斷脫下高跟鞋,提起裙襬,赤腳向那間休息室跑去。
還抽空撥出了萬鈴的電話。
鈴聲響了半天,無人接通。
翻身進入休息間,扣緊窗戶,何以然將身體重重摔在牆上。
心跳在耳邊鼓動如雷。
全身感官除了灼熱外,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藥效更重了。
可電話依舊沒有撥通。
垂眸看著屏幕,自額頭流下的汗水滴落,砸在屏幕又濺起。
聯繫不上萬鈴,也來不及叫救援,宴會中沒有其他認識的人,就算有也不可信。
黯淡夜色中,何以然的眼明亮又懵然。
她清晰地意識到,她目前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一個。
陸聞辭……
電話最終還是撥出。
在等待間隙,何以然強撐著起身,想把休息室的門反鎖。
天不遂人願。
也就在這時,門把手下壓,被人緩緩推開一條縫,走廊的光透過門縫射進。
何以然看到一張醉眼朦朧的臉。
男人身材肥胖,頭髮稀疏,手中拿著一串鑰匙,看見房中有人也很是驚訝。
看清何以然的面容,這驚訝很快轉為曖昧。
肥頭大耳的男人衝著她嘿嘿直笑。
“這是誰送來的美人?真實太合我心意了!”
他臉上露出垂涎之色。
何以然忍不住感到一陣嫌惡。
壓下聲線的顫音,何以然儘量用平穩的聲音開口:“抱歉誤闖了這裡,我現在遇到一點麻煩,請你幫我聯繫陸氏總裁陸聞辭和萬家大小姐萬鈴。”
她的語調刻意在兩個名字處加重。
沒有透露身份,但搬出了陸家和萬家。
隨便一個都是晉城的頂級豪門,一般人聽了都會退卻。
可那個不一般的人偏偏被她撞上!
誰知道面前這肥胖男人是不是被酒精糊了豬腦,分不清東南西北,連陸聞辭和萬鈴是誰都想不起來!
“什麼東西啊,有我厲害嗎?我可是晉城的大人物!”
“我有錢,很多錢啊,你要不就從了我,我包你。”
何以然嘴角冷笑漸深。
這人什麼東西啊,還想包她?
陸聞辭都沒想過這麼美。
“離我遠點!”
何以然額頭青筋直跳。
她冷嘲出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話聽在耳朵裡太侮辱人,肥胖男人面色瞬變,眼神惱怒。
“知道我是誰嗎,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進了我的屋還想跑?做夢!”
肥胖男人將房門關緊,在黑暗中五指成爪摸索前進。
“愛妃,我來咯。”
不開燈,想扮演皇上捉妃的戲碼。
太噁心了。
何以然雙唇緊抿,用力閉了閉眼。
軟著腿前進幾步,她摸到桌邊雕花鏤空的檯燈。
“我警告你,別逼我動手。”
肥胖男人只把這話當做情調。
再也忍無可忍,何以然握緊檯燈底座,卯足了勁舉起。
然後狠狠落下。
……
休息室房門再次打開。
將染著點滴鮮血、已經變形的檯燈扔掉,何以然軟著身體從裡面走出。
衣裙凌亂,幾乎要站不穩,只能貼著牆面一點點挪動。
她面色紅了一片,顫顫巍巍的長睫落下,沾在上面的細密淚水也跟著抖落。
實在是太熱了。
連呼吸出的氣都帶著溫度。
腦中思緒亂成一團,想繼續撥打萬鈴的電話,卻再沒有力氣。
也沒有發現,剛才的電話早已撥通。
通話時間已經跳到三分鐘。
每一腳都像踩在軟綿床榻上,何以然最後不過走了十幾步,就再也撐不住倒下。
膝蓋跪在冷硬瓷磚,上半身也往前撲去。
就在她打算承受疼痛時,一隻有力的手從旁邊伸出,穩穩扶她的身體。
那隻手溫厚有力,給予她支撐的力量。
“四年不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男人的嗓音嘶啞澀然,緊張和慶幸之中夾雜一絲澀澀苦意。
好耳熟的聲音。
何以然忽地清醒一瞬,緩緩抬頭,她看見一張俊美如精雕細琢過的臉。
這張臉就算放到娛樂圈也毫不遜色,細長桃花眼尾上挑,那眼下的痣更為他添上一抹妖冶的氣質。
一切都是熟悉的。
她至少有四年沒見過這張臉了。
這張臉、這個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何以然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糊成一片的思緒和急促的呼吸卻讓她字詞斷到連不成句。
“你、你怎麼、會——”
“怎麼會出現在和徽城隔了一整個省的晉城?”
男人挑了挑眉,接著她的話說下去。
明明後續的意思還沒表達出,他卻心有靈犀似的明白了她的想法。
還是一如既往地瞭解她。
齊逸的嗓音驀地又喑啞了幾分,黯淡無光的眸底似有危險情緒在湧動,他好像在剋制些什麼。
但最終只沉沉說出四年來的抱怨。
“你可真是會藏。”
“當年說要出國讀書,一上飛機就沒了音訊,行蹤也查不到。”
“你知道這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嗎?”
“齊然,你真是出息了。”
說到最後,已經有咬牙切齒的味道。
何以然極緩地眨了眨眼睫,順著齊逸的話,她的記憶也在往前回溯。
直至回溯到在徽城的時光。
收養她的齊家,逐漸疏離的齊家養父母,從小一起長大的養兄齊逸。
——還有她拋下一切的逃離。
過去的記憶始終追在身後,是何以然擺脫不掉的孽緣。
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盤旋,她下意識表現出抗拒。
在扶牆站穩後,手便輕輕抵在齊逸肩處,想把人往後推離。
齊逸對她的反應感到不滿。
“這麼久沒見,你看見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躲開?你這是又想繼續逃跑?”
“這次又要失蹤多久,是下一個四年,還是十年?”
嗤笑一聲,他面上有些氣惱。
“也不知道回去看看爸媽,你個小沒良心的。”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何以然縮在牆邊,沉默地搖了搖頭。
額邊長髮因剛才的一番動作而垂落,擋住她不停掙扎在清醒和迷茫的眸子。
仿若她現在的心情。
糾結而畏怯。
當年一聲不吭地逃離是她不對,但也情有可原。
何以然認識齊逸已經快十五年了。
自走丟流落至徽城,她在福利院待了一段時間,後因模樣漂亮和展現出的聰明伶俐,被徽城首富齊家夫妻收養,生活從此翻天覆地。
齊家給了她優渥生活,卻因工作忙碌而少了感情陪伴。
那時候,家裡經常只有何以然跟養兄齊逸。
齊逸也是她在齊家最親近的人。
如果不是察覺到齊家人若有若無的疏離,何以然忍不住進一步探究,就不會察覺到養兄不一般的情感,從而躲避、把自己藏起來。
這一躲,便是四年。
何以然沒想到會與齊逸在這種情況下重逢。
恰好撞見她被人下藥、剛從賊人房中脫身的狼狽模樣。
莫名的,何以然感到一些委屈和難堪。
何以然雙頰緋紅、不停地在深呼吸,樣子不像是普通的醉酒,齊逸終於察覺到異常。
“你這是怎麼回事?”他皺眉問道。
何以然強忍著地回答,“是被、被……下藥了。”
齊逸一聽,臉色瞬間難看,一雙桃花眼不復剛才的玩味,變得無比冷沉。
“我現在送你去醫院。”齊逸當即開口道。
何以然緩緩點頭。
下一秒,齊逸蹲下身,展開懷抱就要將她打橫抱起,驚得何以然驚呼出聲,“你幹什麼!”
齊逸哼笑一聲,語調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煩悶,“你小時候生病,我也是這樣抱你去醫院的,怕什麼。”
何以然依舊不願意,用力抓住他黑色襯衫的領口,企圖將人拉開。
小時候是小時候,他們現在都長大了!
“你扶著我走就行了!”
何以然用僅剩的微弱力氣不停反抗,原本就紅的臉頰更加豔麗。
就在她拒絕無果,將要被抱起時。
一隻修長的手突然出現,拽住何以然的胳膊把她往另一邊拉去。
齊逸眉頭緊皺。
正要扭頭去看是哪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右臉就猛地捱了一拳。
那一拳兇狠有力,直把人打得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