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記話音剛落，許正便不自覺打了個激靈，一股浸染著血與火的軍人氣息從他身上蔓延開來。
這一細微的變化立刻被監視器後的馮褲子捕捉到了，“咦？有點意思！”
演戲講究形神具備，“形”很好理解，便是人物的外在形象，包括身材長相嗓音等，但“神”就很難具體解釋了。
或者是某種細微的表情，或者是某些習慣性的小動作，甚至是話說的語速語調。
種種細節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呈遞給觀眾一個可信的熒幕形象，才會被稱之演出了“神”！
大蔥捲餅雖然在那個年代算是美食，但對於被現代美食喂刁了的現代人味蕾來說，基本和一碗白米飯沒啥區別。
但許正這會兒吃的是津津有味，讓人感覺哪怕這一刻有一顆炮彈落到他頭頂，他也堅持吃完這張餅一樣。
活脫脫一個餓鬼轉世！
“這傢伙好像還不賴啊？”一旁的副導演也看出了許正的不凡。
雖然馮褲子認可了許正這一刻的表演，但對許正的怨氣並沒有因此減弱。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這場戲還長呢！說不定他就是愛吃大蔥捲餅呢？”
副導演想了想，覺得馮褲子說的有道理，便是隨便在豎店拉幾個龍套演員來，也有演得不錯的時候。
但對於科班要求的職業演員，僅僅做到靈光一閃是不夠的。
能夠持續輸出穩定的演技，那才算是一個合格的職業演員！
“幹了幾年炮兵啊？”
遠景處，扮演八連炮兵排長的演員開始對張涵養扮演的主角穀子地問話。
許正一邊吃著一邊轉過身朝著張涵養走去，目光也開始打量起張涵養來。
只一瞬間許正的眼神就變得無比犀利，似乎一瞬間就洞穿了眼前這個“老兵油子”的偽裝。
張涵養也心有所感，兩人目光一交匯，張涵養竟被許正的目光震懾到失神了片刻。
好在張涵養也是一名老演員了，立馬定了定心神。
“嗯……時候不長，可是也有一陣日子了！”
作為有口皆碑的實力派演員，張涵養自然也非泛泛之輩。
只一句臺詞就從他身上同時讀到了心虛和自信兩種情緒。
心虛是因為他冒充了炮兵前來報到，自信是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篤定自己能勝任這份工作。
“最熟悉什麼炮？”
“就那種…..炮筒子得有……”張涵養費力地朝炮兵排長比劃著，突然抬起頭看向炮兵排長反問道：“你們這兒都有什麼炮啊？”
馮褲子在監視器後暗暗點頭，不愧是他看好的演員，這戲穩得沒話說！
“你中野的？”就在這個時候許正扮演的趙二斗說話了，言語中帶著咀嚼捲餅的聲音，但臺詞卻依然能讓人聽得很清楚，甚至能讓人聽出其中略帶的不屑。
監視器後的副導演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沒讓自己的叫好聲喊出來。
馮褲子壓低了身子，儘量湊近到監視器前，許正老練的根本不像是一個剛接觸到大熒幕的演員！
聽到許正臺詞的張涵養此時也吃了一驚，他有種剛學戲的時候和老師對戲的感覺。
這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演技嗎？
“沒錯！”
這聲回答乾脆中帶著欣喜，很符合此時的人物狀態。
“幹過炮兵？”許正一邊嚼著捲餅一邊轉身朝著張涵養走來。
只是簡單的幾個步伐，一個眼神的變化，許正身上的氣質便為之一變。
剛剛還是個餓死鬼投胎的吃貨，這會兒就成了百戰還生的軍官了。
張涵養又是吃了一驚，這小傢伙真不賴啊！
“幹過！我還打過坦克呢！”
許正走到張涵養面前，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草料堆上，一邊吃著餅，一邊問道：“榴彈炮的高低射界是多少？”
張涵養眨巴眨巴眼睛，這種理論問題顯然超出了主角穀子地的知識儲備。
“負五度至正四十五度是什麼炮的射界？”
雖然知道眼下只是在演戲，但張涵養卻從許正簡單的幾句問話中感受到了壓迫。
語速雖然沒變，但那股逼人的氣勢卻越來越強烈！
彷彿在他眼前的不是剛參演電影的新人演員，而是久經戰火考驗的炮兵連長！
張涵養調整了一下呼吸，盡力按照臺詞故作輕鬆地回道：“你今年才多大啊？”
“咔！”
第一個鏡頭拍完了，馮褲子及時叫停了二人的表演。
副導演連忙走上前向張涵養和許正鼓著掌說道：“精彩！精彩！兩位老師表演的很完美，一條就過了！”
監視器後的馮褲子聽到這話也點了點頭，雖然他很想找一點許正的紕漏，但單就這一個鏡頭而言，許正表演的堪稱完美，即便是他也挑不出毛病來！
可就在眾人相互慶賀，導演馮褲子也準備拍攝下一條的時候，影片主演張涵養卻舉手示意。
“馮導！能不能重拍一次？我剛剛有點沒發揮好！”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張涵養的表演有問題？這怎麼可能！
而且剛才的表演大家都有目共睹，沒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啊！
張涵養在成為主演之前，一直都是跟著馮褲子做事的，馮褲子知道張涵養不會亂說話的，於是便在監控器上查看剛剛拍下的鏡頭。
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是嚇一跳！
就在許正扮演的趙二斗對張涵養進行詢問的時候，張涵養的眉頭很細微的抖動了一下，同時瞳孔微縮，表情也在那一刻陷入了停滯。
雖然這只是很小的一個細節，但表演傳遞出來的味道就變了。
這段戲張涵養應該傳遞出來的是略帶窘迫的情緒，可就是這麼細微的變化，給人的觀感就帶上了幾分震驚！
雖然大多數觀眾看不到這麼細節的地方，但這部《集結號》可是馮褲子苦心孤詣的證明之作，他是決不允許有這種瑕疵出現的！
張涵養算是馮褲子一手調教出來的，向來以穩健的戲風著稱，怎麼會突然犯這種錯誤？
除非……
嗯！不太可能！許正再怎麼也只是個第一次上大銀幕的新人，怎麼可能壓戲老牌演員！
馮褲子又仔細看了幾遍回放，然而得出的結論卻是他最不相信的一種！
張涵養真的是被許正壓戲了！
馮褲子抬起頭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許正，難不成這傢伙是個演戲的天才？
馮褲子心裡一時五味雜陳。
許正飾演的趙二斗算是《集結號》中比較重要的一個配角，由一個天才青年演員扮演，自然能讓電影增色不少。
可為什麼這個人偏偏是他此前無比厭惡的許正呢？
“馮導，能不能再重拍一條？”張涵養見馮褲子半天不表態，便走到馮褲子面前再次鄭重請求道。
馮褲子這才回過神來，“拍！重拍！”
他倒要看看許正是不是真的這麼厲害，還是說剛剛的發揮只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馮褲子一聲令下，劇組各單位立馬又運作起來。
張涵養也走到許正跟前，帶著歉意說道：“不好意思，許老師！可能要麻煩重拍一次了！”
許正聞言笑著舉起手裡還沒吃完的半個捲餅，“沒事！反正我還沒吃早飯，多拍一條，正好能吃個飽！”
張涵養聞言更愧疚了，他是知道這種真吃的戲重複拍攝有多煎熬，像這種戲份吃吐了的演員大有人在！
“《集結號》第二幕第五場一鏡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