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衣櫃外,白英與假道士合力將昏迷中的姚娘裝進麻袋,聽到動靜的慕笙趕緊扒著櫃門往外看。
他們很聰明,把裝有姚孃的麻袋放在獨輪車上,又在旁邊放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張成既是屠戶,又是販賣豬肉的肉鋪掌櫃,從張家運些東西出來十分正常。假道士也做了些偽裝,單看外表,像是給張家幫工的夥計。
“他們走了,我們快點兒跟上去。”
慕笙推開櫃門,發現外頭風大的睜不開眼睛。眼見著櫃子要倒,沈渡只能抱住慕笙往前一撲,重重撞在影壁上。
風沒了,櫃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們熟悉的院落——張家老宅。
顧不上被撞得疼痛,慕笙激動道:“公子,我們回來了!”
沈渡偏頭:“我們只是回到了張家老宅,不是出了夢魘。”
循著沈渡的目光,看到了掛在天邊的月亮。慕笙記得很清楚,她入張家老宅時是上弦月,沈渡比她晚到了一刻鐘。上弦月只有前半夜才會出現,這會兒卻是下弦月,且是出現在東邊的下弦月。
月亮東昇西落,按時間推算,這會兒該出現在西邊,且是貼近屋脊的那個位置。
沈渡說過,夢裡的東西是反的。
退到大門的位置往裡看,不止影壁上的圖案,就連整座宅子的格局都是反的。白英與假道士的聲音從影壁後傳來,慕笙拉著沈渡與她一起查看。
沈渡的注意力全在慕笙攥著他的那隻手上。
女子的手柔弱無骨,覆在戒指上,抵消了幾分寒意。此戒是由百名惡人的頭骨,經由秘術鍛造而成。他體質特殊,天生易招邪祟,唯有以惡制惡,方能活命。然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他雖能靠戒指活命,卻也要忍受戒指帶來的徹骨寒意。
那種冷,不是由外至內,而是由內至外,唯有勤練武功,提升內力,方能抵住一二。
慕笙,一個平平無奇的女房牙,竟能安撫他的戒指,驅散邪祟帶來的寒意。她,究竟有什麼秘密?
“公子?”慕笙踮起腳尖,晃了晃手:“他們走了,進內院去了。”
沈渡回過神兒來:“去看看。”
幽幽月光照著臺階,臺階上顯露著諸多痕跡。這些痕跡比他先前查看時更為清晰,尤其是腳印。一男一女,男的在前,女的在後。男的那個屬於假道士。他右腿有些毛病,走路時一深一淺,腳印也是。女的那個屬於……穿著姚娘鞋的白英。
姚娘是張成的妻子,常年奔走於屠宰場和肉鋪之間。鞋子磨損嚴重,且沾有刷不掉的汙漬。汙漬多由血水和肉沫混合而成,呈黯黑色。
事發前,姚娘去藥鋪看診,踩到了藥鋪掌櫃倒在門前的藥渣。藥渣附著在鞋底和鞋幫上,與姚娘一起回了張家。
隨後,姚娘與假道士及白英在屋中發生爭執。藥包裂開,藥材散落一地,其中一些沾到了姚孃的裙襬和鞋襪上,直至姚娘被轉移,她都不曾離開那間屋子。
沈渡捏起掉在臺階上的藥渣。
藥渣分為兩種,一種是未煎煮過的生藥材,一種是經過浸泡和煎煮的熟藥材。前者來自姚孃的藥包,後者來自藥鋪門前的藥渣。
它們一同出現,證明姚娘到過這裡。
同樣的藥渣,這裡有,大門那裡沒有,說明什麼?說明姚娘不是自己走進來的。她被假道士和白英裝在麻袋裡抬進老宅,出於某種目的,在進入老宅後,他們脫下姚孃的鞋子,穿到白英腳上,這也解釋了臺階上為何只有兩對腳印,且其中一對是姚孃的。
作證這番推測的還有足跡。
屬於女子的那對兒腳印,落腳部位出現重跟,說明鞋子不合腳,走路時腳掌向前,
腳後跟兒那塊兒是空的。掌內外兩側有明顯的虛壓,腳比鞋子瘦,無法踩實。
白英的腳剛好比姚孃的小了半寸,且她平日穿得都是新鞋,從不去屠宰場或者肉鋪幫忙,更沒在事發前去過藥鋪。
目光右移,落到被折斷的花枝上。先前勘查時,地上足跡不明,誤以為花枝是姚娘與兇手纏鬥時折斷的。如今看來,花枝折斷另有蹊蹺。
還未琢磨明白,一縷頭髮自眼前垂下。眸光一深,反手向後掐去。觸手溫熱,不是邪祟。眼神一滯,輕聲道:“慕姑娘?”
慕笙:“是我!”
沈渡:“抱歉,我以為……”
慕笙:“以為我是鬼?”
沈渡不知如何回答!世人皆怕鬼,然見鬼者寥寥無幾。他是縣令,不能言怪力亂神之事,傳揚出去,不止會給他,還會給他背後的沈家惹來麻煩。
正欲尋個理由敷衍過去,慕笙衝他福了福身:“是奴家的錯,不該驚擾公子。”
沈渡輕咳一聲:“我亦有錯,方才想事情想得入了神,誤把姑娘當成刺客。幸好,沒有傷及姑娘。”
慕笙搖頭,露出一抹淺笑:“公子不怪就好!奴家是來告知公子,他們把姚娘帶去了廂房,就仵作驗屍那間。”
廂房沒有亮燈,只有斷斷續續地說話聲傳來,是白英和假道士在房中密謀。細聽,還能聽見夾在其中的姚孃的嗚嗚聲。
從假道士的抱怨裡,他們知曉姚娘在被運來老宅的路上就醒了。怕人發現,做賊心虛地二人先是將姚娘藏在了距離張家不遠的一個廢棄的土地廟裡。
其間,有一個小乞丐路過,發現了被擱在神像後面,扎得嚴嚴實實的口袋。上前查看,被買酒回來的假道士趕走。
假道士在土地廟裡守了一天,臨近傍晚,才推著獨輪車,把姚娘轉送至張家老宅。
在這個過程中,假道士還遇見了一個人——姚孃的二表兄。
只可惜,他未曾認出那個與他擦肩而過是差點害死他表妹的假道士,亦不曾聽見麻袋中姚娘虛弱至極的求救聲。
白英讓假道士去外面找根繩子,把姚孃的死偽裝成自殺。姚娘苦苦哀求,卻被白英發現她護著肚子。意識到姚娘懷了身孕的她靈光一閃,指使假道士欺辱姚娘,在其身上留下與人相好的痕跡。
她不止要姚娘死,還要姚娘揹負著罵名死,要姚孃的家人,尤其是她的那些個兄長沒臉去張家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