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很大,裹挾著灰燼,將兩人團團圍住。慕笙被颳得睜不開眼睛,只能窩在沈渡懷中。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灰燼也散了,只留一輪明月斜掛於半空中。不知是不是錯覺,沈渡覺得那輪明月有些泛紅。
慕笙晃著腦袋,從沈渡懷裡探出頭來:“這是哪裡?”
沈渡低頭看她,聲音自帶溫柔:“張家老宅,我們回來了!”
慕笙環視四周,月亮落在屋脊上,房屋的格局是對的。他們回來了,回到了原本的張家老宅。心中一喜,推開沈渡:“沈公子,回來了,我們回來了!”
“小心腳下!”沈渡提醒,拽住差點摔倒的慕笙,她的額頭剛好撞在他的唇上。
“繩子,吊死藥孃的那根繩子。”慕笙垂下眼瞼:“抱歉,太過高興,一時得意忘形。”
“無礙!”沈渡說著,扶她站穩後方才鬆手:“天黑,小心些!”
慕笙撫了撫額頭,感覺有些奇怪。額上留著餘溫,胸膛裡,那顆心臟跳得似乎比往日快了些。閉眼,順了順氣息,待心跳平穩後,方才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根繩子。
“夢魘是真的!公子可還記得假道士打的那個繩結?是活索,圓圈中沒有任何東西,一拉繩子即可將結解開。假道士沒有經驗,不知道要把上吊用的繩子拴緊,用得是一種在生活中比較常見的圈套結。”
“阿炳打得是類似絞刑的繩結。”沈渡摸著那個繩結:“這種打結方式在民間並不常見,只有牢獄中監管行刑的獄卒才會。”
“阿炳的祖父和父親都是幫著衙門收屍的,他們有可能接觸到這種打結方式,並將它交給了阿炳。”慕笙急切道:“阿炳的祖父是因病亡故,祖母壽終正寢。父親死的比較突然,好像跟縣衙裡的一樁舊案有關。說起這樁舊案,跟樂音坊半年前發生的事情有些相似。”
沈渡:“樂音坊?”
慕笙捧著繩子:“公子不知道嗎?半年前,安平縣內有多名少女失蹤。她們身份不同,年紀不同,失蹤的地點和方式也都不同。唯一的相同點是,長得都很好看。衙門派人調查,查來查去毫無頭緒。直到一個滿身是傷的少女突然出現在街上,且被巡視街道的衙役撞了個正著。”
想起來了,沈渡看過那份卷宗,且把它擺在了案頭。原想著等姚孃的案子了結了,再去處理那個,不曾想,這兩個案子之間竟還有些牽扯。
少女名喚秀秀,是安平縣大河村人,她是在給爹孃送午飯的路上失蹤的。據秀秀回憶,案發時,她正提著籃子往田裡走,突然間被人捂住口鼻。恍惚間,聞到一股異香,醒來是在一個類似監牢的地方。
除了她,監牢裡還有一位姑娘,看穿戴,應是某個富裕人家的小姐。小姐被嚇壞了,一直窩在牆角念念叨叨。有人進來,要帶小姐離開,她發了瘋似的掙扎,並且不斷喊著:“有鬼!鬼要吃人!”
掙扎間,咬傷了一個人的手臂,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小姐跌到牆上,突然清醒過來。她先是盯著秀秀看了一會兒,而後重重地撞向牆壁。
慕笙:“那位小姐死了?”
沈渡:“凶多吉少。”
小姐是被人拖出去的,之後再未見過。秀秀嚇壞了,閉上眼睛就是那位小姐撞牆的畫面,以及她臨死前嚷嚷著的:“有鬼!鬼要吃人!”
監牢沒有窗戶,也沒有人看守或者走動,送飯的時間也不固定,大多是醒來之後看到地上有飯。
饅頭或清粥,有時候是溫的,有時候是涼的。根據吃飯的餐數,秀秀推測,在那個地方約莫待了五六天。其間沒有新的少女被送來,她沒有捱打,也沒有遭受凌辱。最後一餐有肉,清炒的,有很重的羊羶味兒。肉塊兒很碎,是別人挑揀吃剩的。小米粥,粥裡只剩下幾粒米,湯色渾濁,摻了東西,入口微苦,不是毒藥。
醒來是在馬車上,車廂寬大,坐了三個人都不嫌擁擠。眼睛被厚厚的黑布蒙著,看不清楚,通過聲音和氣味,秀秀判斷與她同乘一車是當初在牢裡見過的那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約莫四十多歲,鼻音很重,駝背,右手有斷指,還有一道明顯的傷疤。女的歲數跟男的差不多,體型豐滿,說話尖酸刻薄。衣服料子很好,手很白,指甲乾淨,應該是個養尊處優的。
此外,聽口音,男的是本地人,女的不是,且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很一般,彼此看不上,一路上發生了多次爭執。
初時,馬車很是顛簸,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繞過北城門,到了西城門。再後來,就到了樂音坊。有了那位小姐的前車之鑑,秀秀表現地既乖巧又聽話,直到樂音坊的守衛放鬆警惕,才趁機逃出來。
她的傷,是在逃跑途中被守衛打的。
慕笙揉著耳朵:“這秀秀好生厲害!她不是一個普通的鄉下丫頭嗎?”
沈渡解釋道:“並非如此!秀秀的祖父在安平縣衙做了幾十年捕快,功夫不錯,善於查案。然為人愚直,不善逢迎,功勞多半被旁人搶去。他雖不平,卻礙於一家老小都要指著他生活,硬是將委屈嚥下。”
慕笙嘆氣,坐在臺階上,託著下巴,沒有說話。
沈渡繼續道:“秀秀的父親胎裡不全,患有終身難愈的腿疾,不能習武,只能學醫。天分不高,是個尋常的大夫。秀秀的外祖父開過食肆,母親亦有一手好廚藝。秀秀的那些本領,都是跟著祖父,外祖父,父親以及母親學的。”
“可惜,這麼厲害的姑娘也沒能指證樂音坊。”慕笙垂著腦袋:“捕快沒在樂音坊裡找到那兩個人,樂音坊的嬤嬤堅稱,他們是從人牙子手中買的秀秀。身契是真的,上面蓋著官家印章。只是身契中有關於秀秀的身世都是編造的。蓋印的人死了,無法核實查證,案子就這麼僵持著,至今沒有結果。”
沈渡:“雁過留痕,會查清的。”
慕笙點頭,站起身來,活動著有些發僵的四肢。時候不早,回去休息,臨別時,提著燈籠問了句:“姚孃的事情公子會管吧?”
沈渡:“會管!”
慕笙嫣然一笑:“明日便是姚娘出殯的日子,若有需要,奴家可為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