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紫棠院。
紀昭靜靜站在那棵鬱鬱蔥蔥的海棠樹下。
年剛過,海棠還未盛開,枝葉已長得十分繁茂。想必春日便能一樹繁花,一如她重生之路。
前世她得回紫棠院後,闔府上下對她多有怨懟。
祖母傷心她不懂事不聽勸。父母越發厭憎她,下人們也議論紛紛。
此事成她恃寵而驕,刁蠻任性的佐證,時常被人提起譏諷。
可如今不一樣。
祖母那邊派人送來了不少被褥,甚至還將捨不得用的鵝絨被拿了出來。管家嬤嬤與丫鬟下人們捧著傢什物件,態度恭敬。
直言大小姐回頭要是缺了什麼報上去便是,又怕她冷,拿了一筐銀絲炭來。
紀昭一一收下,讓晚意拿了準備好的香囊,一人一個送了。
下人們十分驚喜。
紀昭對丫鬟們吩咐道:“晚意管私庫和賬冊,晚秋管院子每個人的份例與採備。奶孃統管院中二等以下丫鬟日常當值。”
她又吩咐奶孃:“報給府中說要添兩個粗使丫鬟和婆子,只要老實的。”
奶孃文氏眼睛亮了。
如今大小姐沉穩有度,令人拿不到半點錯處。
她高興。
紀昭清點體己,發現除了皇后這次賜下的金銀外,餘錢寥寥。
真窮。
相比白沁雪,她這紀家大小姐委實窮得有點可笑。
前世回府後,府中幾乎已經忘了還有一位救了聖駕的大小姐,只知“知書達理,聰慧穩重”的紀二小姐。
她從前不懂銀錢能買人心,是死後枯坐在虛妄臺看了好多年才明白自己輸在哪兒。
錢和人脈。
白沁雪自稱出身鄉下。可來了紀府後處處出手闊綽,上至祖母下至門房下人都打點得十分妥帖。
原因無他,秦氏給的。
白沁雪利用侯府的錢和人脈,一邊將自己包裝成“京城貴女”“才情無雙”,一邊又踩著紀昭當墊腳石,以圖高嫁。
紀昭如今要贏,首先必須有錢。
可錢又從哪兒來?
總不能大風颳來的吧?
……
提到銀錢,很快就有一樁好事。
梁家來退婚,之前部分被扣了的聘禮不能要回,還得送上厚禮賠罪。
原因無他——紀世德去申了功勞,皇帝過幾日就會下旨嘉獎。
梁家越發得罪不起紀家。
結不成姻親,又要賠禮,真當是應了俗話說的那一句:賠了夫人又折兵。
梁府前來退親,來的是梁毅和一位族中長老和太奶。
梁母腦子太過拎不清,梁家實在是不敢把她再放出來。
祖母那邊喚紀昭過去。
紀昭過去時,滿堂都是府中內眷和梁家一位慈眉善目的太奶奶。
祖母見她來了,招手:“昭兒,過來與祖母坐一起。”
紀昭乖巧應了一聲,款款上前見禮,然後端坐。
梁家太奶奶見她舉止端莊,低眉順眼,只覺得又可憐又可惜。
她說了一番場面話,然後對紀老夫人道:“是我侄孫不爭氣,沒福氣娶紀姑娘。府中又配了一份厚禮給她。”
她說著讓人呈上。
禮物除了金銀幾百兩外,還有一柄胭脂紅的玉如意,兩枝金簪,最耀眼的是一斛指頭大小,圓潤瑩白的南海珍珠。
果然是厚禮。
珍珠光芒令見了世面的紀府內眷們都面露驚訝。
這斛珍珠雖比不上貢品那麼大,但也是難得的珍品了。
紀老夫人道:“禮太重了。這斛珠不能要。”
梁家太奶奶懇切道:“不重,紀家與梁家是世交,本應是相互扶持。如今出了岔子,終歸是我梁家門風不正,耽誤了紀姑娘。”
“老姐妹要是不收,我這張老臉就不知道往哪兒擱了。”
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梁家之所以送這麼重的厚禮,全是因為梁母沒腦子鬧騰。不然退個婚也不至於送這麼一斛名貴的珍珠。
梁家罪了紀家,想修復關係自然是要下大手筆。
祖母點了點頭,眉間舒暢了不少。
如果說之前還對梁家各種怨懟,如今看梁家這麼會做人情,怨懟都散了。
秦氏突然道:“梁家奶奶言重了,是昭兒福薄。梁毅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昭兒品行頑劣,又沒有大家閨秀的貞靜賢惠,梁毅不喜歡她也是正常。”
“這些禮您就收回去吧。”
她說完,梁家太奶奶臉色微變。
祖母看了秦氏一眼,輕咳一聲:“我知道你心疼女兒才說這話。姻緣天定,機緣不夠湊不到一起也是無奈。兩個都是好孩子,各自前程都很好。”
梁家太奶奶臉色稍稍緩和。
紀昭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母親秦氏。
當眾貶低她,這不稀奇了。
前世,她被梁家退婚。母親秦氏就當眾將她貶損得一文不值,搞得梁家人原本有愧疚心,聽了秦氏貶損後只覺得這婚退的真不錯。
生母都這般嫌棄,那一定是品行有問題了。
又傳揚出去,以訛傳訛,自己名聲才徹底毀了。
如今,母親秦氏又這麼發作,在梁家人耳中聽來卻是反諷。
諷刺他梁家高攀不起紀家,不接受賠禮。
要不是祖母打了個圓場,不好收場。
秦氏被提醒了這才發現自己說的不妥,讓梁家沒臉。
她習慣將自己女兒貶損得一文不值,說話有點順嘴了。
沒看清場合。
她換了笑臉,對紀昭道:“還不快謝謝梁家太奶夫人?”
謝?
被退婚還得謝?
謝梁家不娶之恩?
紀昭看向祖母,一語不發。
祖母冷冷瞧了一眼秦氏:“大兒媳,婚姻大事小輩能做什麼主?你要是覺得該謝,你去謝。”
秦氏難堪,不說話了。
梁家太奶奶輕輕搖了搖頭:紀昭是個好姑娘,就是這生母一言難盡。
聽說這幾年秦氏將一個養女捧到了心尖尖上,每逢出門都帶著養女四處招搖買名聲。
要不是她這麼做,自己優秀的侄孫怎麼會被那養女迷惑?
想著,梁家太奶奶對秦氏越發厭惡。
兩家長輩說話。
眾人退了。
紫棠院。
秦氏看著滿滿登登的賠禮,對紀昭笑道:“你也算是因禍得福。梁家知禮數,你以後不要怨懟。”
紀昭笑了笑:“是。”
秦氏語重心長道:“你還未出閣,這些厚禮娘替你攢著,以後當做你的嫁妝。”
她說著吩咐下人:“都搬到庫房去,別擺在這裡亂糟糟的。”
陳嬤嬤使喚人要搬,紀昭不動聲色擋住。
“娘,這些東西是梁家單給我的賠罪禮,入公庫不好吧?”
秦氏臉色變了:“昭兒,你是什麼意思?先前皇后賜你的賞你都自己收了。現如今梁家的賠罪禮你也要收?你還沒出閣,是想與府中分家不成?”
她譏諷:“就沒聽過未出閣的大家閨秀這麼貪財。昭兒,你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