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訝。
“不行不行！”唐雲錦急忙擺擺手，“周老師，這可不行。”
唐雲錦原本以為，對方就是個失去女兒的可憐人。
兩人能遇到也算是緣份，她同情對方的遭遇，才認下這門親，希望自己能給周詩青一點慰藉。
哪會想到對方竟然是區長的媽媽？
周詩青一怔：“你反悔了？”
“不是，您這身份特殊，我……”唐雲錦自嘲一笑，“我這實在是高攀了。”
“瞎說！什麼叫高攀？革命工作不分貴賤，都是為人民服務。”周詩青伸手拉住她的手掌，“我不管，你這個閨女和歲歲這個外孫女，我是認定了。除非，你是嫌棄我這個老婆子。”
唐雲錦：“看您說的，我哪能嫌棄您啊？！”
周詩青：“那就這麼說定了，等週日帶上我外孫女到家裡吃飯。”
歲歲咯咯地笑出聲來。
【麻麻，咱們這算不算攀上高枝了？】
唐雲錦一臉哭笑不得。
這根高枝實在有點高，她攀得都有點心虛。
門外，腳步急響，一位打版車間的年輕女工氣喘吁吁地跑到門口。
“廠長，唐主任在您這兒嗎？”
唐雲錦轉過臉：“出什麼事了？”
“裁剪車間說昨天方孝敏打的版不對，您快去看看吧。”女工道。
工作要緊，唐雲錦不敢耽擱。
“周老師，那我先回去上班了。”
從周詩青懷裡把歲歲接過來，唐雲錦急匆匆將小傢伙塞到那名女工懷裡。
“你幫我把歲歲送到廠託兒所，這裡面有尿布和奶瓶、奶粉，交給保育員就行。張廠長，周老師他們就交給您了啊！”
向眾人擺擺手，唐雲錦急匆匆地奔出辦公樓。
“等一下！”
身後，響起沈既白的聲音。
“照片和相機不要了？”
唐雲錦忙著停下腳步，將錢包取出來。
“一共多少錢？”
沈既白將裝著相機和照片、膠捲的布袋，遞到她手上。
“錢就算了。聽張廠長說，你不光會設計會打版，衣服也做得好，我們單位最近有外事活動，能不能幫我做件中山裝？”
“沒問題啊。”唐雲錦抬手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對方几次幫忙，唐雲錦原本就打算，送沈既白點禮物作為謝禮。
知道沈既白這樣的人，見得世面多，又怕自己送的東西人家看不上眼。
沈既白主動提出讓她做套衣服，唐雲錦自然是巴不得還上這個人情。
沈既白眼中染上笑意：“那……你下班有時間嗎？”
唐雲錦只當他是擔心她沒時間做衣服，彎唇一笑。
“放心吧，不就一件中山裝嗎，我晚上加幾個夜班就給你做好。”
“我的意思是……”沈既白微微眯眸，“我不懂面料，所以需要你和我一起去逛商場挑面料。”
“這樣啊，那……等我下班咱們去王府井百貨大樓，那裡面料最全。”
“好，下午我來接你。”
“不用，我坐公交過去就行。”
“你帶著孩子擠公交不方便，晚上五點半，廠門口等我，就這樣定了。”
說完，沈既白轉身就走。
唐雲錦：……
果然是當領導的，真霸道。
掃一眼男人的背影，她轉身奔向車間的方向。
沈既白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
目送唐雲錦的身影消失在廠房轉角，彎唇一笑。
忙忙碌碌，一個上午很快過去。
唐雲錦惦記著歲歲的身體，拜託一個女工幫自己打飯，急匆匆地趕到託兒所。
給小傢伙餵過藥，她取出體溫表夾到小傢伙腑下。
窗外大喇叭傳來試音聲，隨後響起方孝敏的聲音。
“我是打版車間的方孝敏，現在廣播我的檢討。上午我寫舉報信舉報唐雲錦犯罪，是我造謠胡八說道。現在我向唐主任表示最真誠的道歉……”
歲歲抬著小腦袋，注視著窗外電線杆上的大喇叭。
【這個蠢貨，主動往咱們槍眼前送，這回讓全廠都知道他們方家是什麼貨色！】
唐雲錦從口袋裡取出沈既白洗好的照片，送到小傢伙眼前。
“你看，媽媽照片也拿到了，一會兒媽媽就去那個人渣籤離婚協議。”
掃一眼照片裡啃得忘情的方孝文和楊柳。
歲歲厭惡地轉過臉，小手摟住唐雲錦的頸。
【麻麻，你帶我一起去吧，萬一死渣男不聽話，我還能幫你出主意。】
“好！唐雲錦抬手在她鼻尖上輕刮一下，“咱們母女齊上陣，好好收拾收拾姓方的。”
向保育員交代一句，唐雲錦抱著小傢伙離開託兒所，來到工廠食堂。
剛剛在廣播站唸完檢查的方孝敏，正抱著飯盆垂頭喪氣地走過來。
看到唐雲錦，方孝敏忿忿地冷哼一聲，搶先一步走進食堂大門。
不少職工都已經吃完飯，打飯的師傅們也都坐在打飯口裡，三三兩兩地八卦聊天。
“小姑舉報嫂子，大夥說說，這他媽是人乾的事兒嗎？”
“誰說不是，當初進廠，可是人家唐主任介紹她來的，還給她當師傅，剛簽了合同就舉報人家，真是墳頭跑火廠，缺德帶冒煙的。”
“你們還不知道吧，方工他媽最近都住在宿舍，好像被人家唐主任趕出來了。”
“活該！什麼女兒什麼媽，有這種小姑，這婆婆也好不到哪兒去。”
……
“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們操心！”
方孝敏重重將搪瓷缸子摞在打飯臺上。
“打飯！”
負責打飯的王師傅翻個白眼，靠在摺疊椅靠背上動都沒動。
“你來晚了，飯早打沒了。”
跟在後面的唐雲錦一怔：“王師傅，飯都沒啦？”
“沒誰的也不能沒你的呀！”王師傅笑呵呵站起身，打開冒著蒸氣的籠屜，取出唐雲錦的飯盒，“怕飯菜涼了，我給你放屜上熱著呢，小心點別燙手啊！”
方孝敏咬咬唇：“您什麼意思啊，憑什麼她有飯，我沒有？”
“先來後到，人家小唐是別人幫著打的，你自己來晚怪誰啊？”將飯盒遞給唐雲錦，王師傅懶洋洋靠到出窗口的牆上，“要不你也寫封舉報信，到保衛科舉報我？”
眾人鬨笑出聲。
“王師傅，幹得漂亮！”
“打小報告的腌臢東西，就得這麼治她。”
……
唐媽媽去的早，唐父是廠里老職工。
唐雲錦和弟弟都是跟著父親在廠子里長大的。
唐雲錦進廠這些年，對人一向熱情真誠，人緣自然是沒得說。
方孝敏仗著方孝文的身份，總愛鼻孔看人，每天勁勁的，原本就不得人心。
今天舉報信的事一齣，眾人看她自然更不順眼。
畢竟，在外面兼職賺點外快，廠裡也不只唐雲錦一個。
方孝敏今天能舉報唐雲錦，明天就能舉報別人。
這種背後捅刀子愛打小報告的人，誰會喜歡？
剛剛在廣播上念過道歉信，方孝敏原本就是一肚子委屈。
“我不吃還不行嗎？！”
抓過自己的搪瓷飯盆，她轉身衝出食堂。
坐在桌邊的唐雲錦淡淡揚揚眉毛，捏起雞腿送到嘴邊，大大咬下一口。
“今兒這紅燒雞腿可真香。”
歲歲看在眼裡，控制不住地吞一口口水。
看到小傢伙的饞樣兒，唐雲錦笑眯眯開口。
“保健所的醫生說了，六個月能吃輔食，歲歲愛吃什麼，麻麻給你做。”
【藤椒烤魚麻辣龍蝦炸雞腿，珍珠奶茶慕斯蛋糕冰淇淋，還有肥宅快樂水。】
唐雲錦：……
“可是人家醫生說你只能吃蛋黃、菜泥、肉鬆什麼的。”
歲歲：……
扁著小嘴，她軟軟地將小腦袋靠到唐雲錦肩上。
【果然，人生最悲哀的就是——人死了，錢還沒花，我卷生卷死捲成紅圈所律師合夥人，還沒來得及享受就死了，早知道我躺平不好嗎？】
聽著小傢伙的心聲，唐雲錦捏出手絹，擦掉她嘴角亮晶晶的口水。
“媽媽以後一定努力賺錢，等我們歲歲長大了，想吃什麼媽媽都給你買。”
對上母親寵愛的目光，歲歲小嘴一咧，重新露出笑容。
【麻麻，你別當真，我就是開玩笑的。不過，麻麻要是想賺錢的話，我可有的是辦法】
畢竟，她是重生者，預知未來世界發展就是最牛B的外掛。
“真的？”唐雲錦一臉好奇，“怎麼賺？”
視線落在她飯盒裡的雞腿，小傢伙咕嚕吞一口口水。
【麻麻，你能不能讓我嘗一口雞腿，舔一口，聞一聞也行啊】
連喝幾天奶粉，她早就喝膩了。
唐雲錦捏過雞腿，送到她嘴邊。
歲歲閉上眼睛，湊過小腦袋，深深地嗅一口肉香，張嘴就咬。
不等小傢伙碰到雞腿 ，唐雲錦手一收，將雞腿縮回去。
從包裡裡取出小傢伙的花椒木磨牙棒，用杯子裡的熱水洗乾淨，塞到她的小手裡。
“人家醫生說了，小寶寶還沒發育好，不能吃鹹的，你先磨磨牙，等晚上下班媽媽買塊瘦肉給你做肉鬆吃。”
歲歲：……
將磨牙棒塞進嘴裡，她用力吸吸鼻子。
聞著雞腿味磨牙，四捨五入就當是啃雞腿了。
看看女兒一臉怨念地可愛小模樣，唐雲錦笑著搖搖頭，捏過自己的雞腿。
嘭！
一隻搪瓷飯盆，重重摞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