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著光,俞芷衿一時看不清來人的面容。
但她的笑容,凝固了。
直到……視線逐漸適應明暗,她的雙眼,終於清晰的接住了傅予蜃清輝涼露般的目光。
“你很高興?”他的聲音,不冷不熱,但自帶一股嘲諷意味。
前世在傅家七年,俞芷衿早練就了優秀的表情管理能力,雖然對當時處境的她來說,是杯水車薪……
但此刻還是救上了急——不至於讓她快樂的樣子崩塌得太快太明顯。
傅予蜃打量俞芷衿,從她的頭紗、臉上、心口……一直瀑布般的落到她潔白的婚紗裙襬上。
他對女人一向沒太多感覺,卻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的俞芷衿,是好看的。
尤其是開門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滿足而幸福,閃著初升耀陽般的光輝……
呵!
就這麼迫不及待嫁給他?
居然一直守在這裡?
在他剛剛靠近的一瞬間就主動開門迎接?
俞芷衿深吸一口氣,將原本凝固的笑容變得活泛一點。
事發突然,全然在她的預料之外。
她清了清嗓子,打算解釋清楚:“其實,今天這只是……”
傅予蜃忽的抬起手,將一本冰涼鮮紅的本本,貼到了她的額頭上。
俞芷衿在本本靠近眼前的那一瞬,似乎看到了上面的……【結婚證】三個字。
她呼吸斷了一拍,倉促地將本本奪了下來。
翻開,一張身份證落了出來。
是她的身份證!
今早上她就發現遺失了,還打算過會兒就去補辦。
但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遺失在了傅予蜃那裡。
想來是昨晚兩人拉扯的時候,掉在了他的車上。
掉了就掉了。
傅予蜃折了扔了拿去網貸徵婚都可以,為什麼要拿去辦結婚證?
還是和他的結婚證!
而且、而且誰家好人結婚證的照片,是拿身份證頭像P上去的啊!
俞芷衿看著本本上蓋了鋼印的照片……傅予蜃桀驁冷漠的面容旁邊,是她一臉老實的大頭像,這P圖師傅就連色差大小都不調一下的嗎!
她心裡真是萬馬奔騰。
說好的不會來參加婚禮呢?
說好娶她是人生最大的恥辱呢?
為什麼明明他們什麼都沒發生,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他們結婚了。
她和傅予蜃,再一次法律意義上的結婚了!
“其實今天只是……”俞芷衿還想搶救一下。
“哎喲予蜃你說你啊!”傅老夫人已經眼明嘴快地打斷了她,“你可真會啊!”
她小步上前,拿過結婚證,確定了裡面的內容,喜不自禁:“人家芷衿在這裡等你,都等得快要哭了!還以為你要逃婚……你這驚喜搞的,也不提前和奶奶通個氣!”
要哭了……
俞芷衿確實是要哭了,氣哭的。
傅予蜃冰冷的眼神在她有些泛紅的眼角停了一秒。
“這種拙劣的伎倆,就此一次。”
說完,他抓住了俞芷衿的手腕,拉著她朝前方而去。
傅予蜃腿長,步子邁得大,俞芷衿不覺要加快腳步,小跑起來才能跟得上。
婚紗繁重,她單手提住,裙襬搖曳生姿,如霜花飛揚。
長長的玻璃T臺反射出璀璨燈光,像銀河萬丈,星輝無垠。
旁人眼中的傅予蜃與俞芷衿,竟彷彿是一對璧人,迫不及待地奔向婚禮殿堂。
俞芷衿腦子裡嗡嗡的,他剛剛的話什麼意思?
什麼伎倆?
雖然前世有七年婚姻,但俞芷衿其實並不太瞭解傅予蜃,他平素行事太過變幻莫測,性格又喜怒無常,實在難以揣摩。
難道他以為她是故意把身份證掉他車上的?
還是在說她配合老夫人舉行婚禮“逼婚”?
拜託,到底是誰逼誰啊?
兩人在臺上站定,燈光寂寂,照然無遺。
俞芷衿這才注意到傅予蜃今日的著裝。
他身上穿了一件綢黑色的休閒西裝,深V大開領,對半垂掛波浪褶皺鬆鬆垮垮,彷彿遮擋了他的腰身,又彷彿什麼都沒遮。
他裡面,沒穿衣服。
能清晰地看到一對玉雕般的鎖骨下,延展著微鼓的肌肉線條。
傅予蜃皮膚其實偏白,純黑襯上去,像惡魔天使的碰撞,透著一覽無餘的誘惑。
俞芷衿如今對他無感,但也不防欣賞了兩秒美色。
這件衣服,她前世只見他穿過一次,當時就頗為驚豔。
但這樣的衣服,對傅予蜃來說只是龐大衣櫃裡隨意順手的一件,穿了就不知道再扔去了哪裡。
所以,看得出這場婚禮,他也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
“親家,還愣著幹什麼呀,快入座啊!”傅老夫人欣喜地催促顧老爺子和顧汣芸。
她贏了!
她賭贏了!
傅予蜃真的來參加婚禮了,還帶著兩人的結婚證。
她到手的孫媳婦兒,飛不掉咯!
“這……”顧老爺子和顧汣芸雲裡霧裡的。
芷衿不是說了,她和傅予蜃之間什麼都沒有嗎?
怎麼結婚證都辦了?
難道說,芷衿騙了他們,其實她和傅予蜃早在偷偷戀愛,只是還沒想好要不要嫁給他?
……
婚宴上,有的人驚,有的人喜,有的人茫然不知所以。
傅家人紛紛低語。
傅予蜃真是來結婚的?
這婚宴居然不是老太太自娛自樂的?
也不是俞芷衿利用來給顧家鋤奸的?
司儀整理著西裝匆忙上臺,這流程……和以前彩排的不一樣啊!
他還沒開口。
傅予蜃就冰冷出聲:“廢話不要,該走的步驟走完就行。”
廢話?
司儀本就緊張的喉嚨,頓時夾得更緊了。
正常主持婚禮,不全靠廢話嗎?
他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半天,才摸出了一隻小小的首飾盒,打開。
沒有廢話的步驟,只有這個了。
盒子打開,裡面放著兩隻婚戒。
“請新娘新郎,交換戒指……”司儀聲音發抖。
新郎給人的壓力,太大了。
傅予蜃看了一眼,徑直從裡面拿走了大的那一枚,隨意往手指上一套。
“下一步。”
盒子裡還剩了一隻孤零零的女戒,俞芷衿取下來,捏在了手心裡。
婚禮進行曲不尷不尬地在婚宴上空飄蕩。
司儀的婚禮算是主持得多了,還是頭一次見到新人自己給自己戴婚戒的。
“下一步是……”他像臨時被抓上考場的學生,做題全靠蒙,“新郎你可以、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接吻不是說話,他可是嚴格遵守傅少要求的。
大廳裡靜了一瞬。
俞芷衿覺得音樂都彷彿暫停了。
親吻……
記憶中,傅予蜃從來沒有吻過她。
他掠奪,他佔有,他糟蹋,但是他不會吻她。
吻,是愛人之間才會有的親密。
是信任與相濡以沫的基礎。
但是她不配。
一個靠欺騙脅迫得到他妻子身份的女人,不配。
傅予蜃今天會來到這裡,就像盆景主幹上不該長出的旁支,是意外也是錯亂。
等到婚禮結束,找個機會,她會主動向他提出離婚。
他們之間,本就該乾乾淨淨,毫無糾葛。
忽然,安靜中,俞芷衿聽到傅予蜃冷哼了一聲。
她抬起頭,卻感到肩上一重。
傅予蜃,抓住了她的肩頭,把她往前一拉。
在俞芷衿訝然的眼神中,他突然覆了下來。
雪松般的氣息帶著清冽,隨著他的呼吸,瞬間將她席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