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也算是家屬樓裡的一個名人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嚴老太。
嚴老太自詡是城裡面的老太太,平常在機械廠家屬樓裡的時候,沒少給鄉下來的老太太、小媳婦眼色看。
但是吧……要說這老太太是城裡人,偏偏又比誰都精明。
平日樓道里哪家吃肉,這老太太就跟狗鼻子似的,抱著自家孫子湊上去。
這年頭,誰家都不寬裕。
可這嚴老太,也不幹別的人事,就這麼站在人家的房門口,扯著嗓子在那裡嚎。
同時,這老太太就愛盯著人家吃飯。
別人家的飯菜越好,她就盯得越起勁。
長久下來,誰家能受得了這樣的樓道鄰居?
但還別說,嚴老太這麼幹,還真讓她糊弄到不少吃食。
等到吃飽喝足,蹭完飯菜,這嚴老太還順帶著掐走了人家擺在門口的一截小蔥。
用她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句話——
嗐,那不是順手的事兒嗎?
不過經此一遭,嚴老太的名聲,在整個機械廠的家屬樓裡,已經變成臭不可聞的狀態。
陳紅英女士作為機械廠的幹部,那底氣是夠夠的。
她可不慣著這老太太。
每每嚴老太上門來,陳紅英同志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長此以往下來,那樑子可不就結上了嗎?
也正是因此,如今看到陳紅英的兒媳婦,也就是任曉棉這麼得意,嚴老太心中簡直就是抓心撓肺的,很是不服氣。
她瞅著小媳婦面嫩,酸溜溜的話語,就順嘴禿嚕出來了:
“這公安的職位,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擺弄的明白嗎?當公安啊,不是光有著賴皮臉就能解決的。”
任曉棉聽到這話。
嘿。
這小暴脾氣頓時就上來了。
“關你啥事啊大娘?你家住海邊,管得了那麼寬?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吃飽了撐得沒事幹。那我就是這麼優秀,我就是能耐,我就是能夠當街抓特務,所以人家硬是讓我當公安,當片兒警。雖然說強扭的瓜不甜,但我也沒辦法啊!”
任曉棉黑黝黝的眸子,就緊盯在嚴老太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笑容來。
嚴老太下意識的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果不其然,下一刻任曉棉就又開始發瘋。
只不過這一次不是無差別創死所有人,而是單單隻針對嚴老太:
“大娘,你知道我的職位……是怎麼來的嗎?”
咕咚。
嚴老太吞了口唾沫。
下一瞬,任曉棉從小挎包中,掏出一柄小刀,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刃面,幽幽道:
“那天,我就是這柄刀,硬生生把一個特務的肚子給捅對穿。大娘,你當時不在現場,沒有看到場面那叫一個血流成河。”
“我當時滿手都是血啊……刀捅進肚子裡的時候,我攪巴攪巴,好像還能夠感受到裡面的腸子。大娘,你知道人腸子和豬腸子的區別嗎……”
嚴老太都嚇傻了好嗎?
這姑娘看著白白淨淨,怎麼發起瘋來,比陳紅英那個婆娘還要嚇人!
至少陳紅英只是言語上的物理攻擊,任曉棉這種屬於精神層面的魔法攻擊。
比邪魔歪道還邪魔歪道!
嚴老太看著那柄小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刀尖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血跡。
她一邊強撐著發軟的腿肚子,一邊哆哆嗦嗦往回走。
起先走路的速度還慢悠悠的,等到離開任曉棉一段距離後,嚴老太腳程加快,直至最後,六旬老太撒腳丫子就開始往外跑。
堪稱現代版醫學奇蹟。
任曉棉施施然收回小刀。
隨後,她轉過頭,看到一邊呆若木雞的家屬樓大娘、小媳婦。
見狀,任曉棉露出了一個羞澀靦腆的笑容,兩頰默默攀上一絲酡紅:
“我說,剛剛是我偽裝的樣子,大家還相信嗎?”
大娘、小媳婦不敢說話。
不敢動,根本不敢動……
正巧這個時候,陳大娘好不容易才下班回來。
任曉棉看到婆婆,就委委屈屈、矯揉造作、茶味十足地喊了一聲:
“媽~~”
陳紅英心頭一跳,幾乎是同一時刻,腦海中就響起警報雷達:
“小棉,跟媽說,誰欺負你了?媽給你做主!”
旁邊的圍觀群眾都驚呆了。
這陳大姐以前瞧著多英明神武的一個人。
家裡家外,那都是一把好手。
怎麼到了這個兒媳婦的頭上,反倒是像被鬼迷心竅了一樣呢?
……
家屬樓。
到了飯點。
這年頭,年景不太好。
即便是到了飯點的時刻,也很少有人家能飄出一股肉香味。
不過這年頭,有嚴大娘這樣的人在,即便是煮個蛋,也得悄摸著關閉門窗,不讓氣味溢出。
這不,陳大娘今天回來,也是這樣偷摸著給任曉棉煮蛋羹的。
“小棉,這是媽特意給你煮的蛋羹。裡面還放了兩滴香油,趁他們還沒回來,你趕緊吃完。”
陳大娘煮的蛋羹細嫩軟滑,絲毫沒有蜂窩狀的孔洞,尤其是滴了香油以後,更加顯得蛋羹秀色可餐。
任曉棉裝模作樣地推拒了一下:
“媽,吃獨食不好吧……”
陳大娘很霸道:
“老孃還沒死,這個家還是我當。我想讓誰吃雞蛋,就讓誰吃。他們難道管得了我?”
好好好。
五旬反骨老大姐。
主打的就是霸道和叛逆!
任曉棉甜滋滋地舀起一勺的雞蛋羹,就跟哄小朋友似的:
“媽,你先吃!來,啊——”
哎喲!
這還整的陳大娘怪羞澀的。
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這些個兒媳兒子,愣是沒有做過這樣的動作。
任曉棉這樣的,還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陳大娘剛想要開口拒絕,但是下一瞬,任曉棉眼疾手快,就把一勺蛋羹送入陳大娘口中。
這蛋羹可真好吃啊……
吃著吃著,感性的陳大娘眼眶又紅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
同一層樓道里。
之前嚇跑的嚴老太,還在家裡,偷摸著罵罵咧咧:
“小蹄子不知道使了什麼餿主意,這才當上了公安……等著吧,肯定有人會舉報的……這公安肯定當不了多久……”
就在這時,屋子外面,突然多出一張陌生的面孔:
“同志,你好。我問一下,任曉棉同志是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