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圖南驚詫極了,連忙捂住她的嘴:“切勿亂講!聖師正值盛年,風流年歲。你的腦中切勿亂想!”
她回頭看了看王夫子的院落,連忙扯著徐青沉快走幾步,到了人跡罕至的湖畔,才繼續道:
“丹塵聖師——名梁絮川,字丹塵。乃雍州燕川郡梁氏之女,幼有早慧,過目不忘,三歲成賦,名動天下。她現居候鹿山,世又稱作候鹿先生,乃當下世家風流第一人。”
“傳說,丹塵聖師,智慧通透,可掐算天機。”
“你需時刻心懷敬意,切莫再說些不該說之話。若是引來天雷加身,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潘圖南舉出論證:“曾有人上一刻燒了聖師的文選,下一刻突聞晴天炸雷,九天神雷連劈三道,須臾間,屍骨無存!”
徐青沉嚇了一跳,真的假的?這麼玄乎?
潘圖南又對南方拱了拱手:“讓你謹言慎行,也不僅是因此。若你在旁的文士前,對聖師有絲毫不敬,那人出手將你打死,官府也不會怪罪於她。”
徐青沉張大嘴巴。
潘圖南:“丹塵聖師為人高潔,皎皎如雲間月,天上鶴。不容玷汙。”
她發自內心道:“幸好我知曉,你平日最最老實,確實不知丹塵聖師的名號。若方才的話,是出自另一人之口,我也要捲袖同她打一架的。”
連潘圖南這樣平日裡最是溫潤知禮的女人,都肯為了那聖師動手打人。
徐青沉在心中把那位丹塵聖師的地位,拉到了金字塔頂端。
潘圖南怕徐青沉還不夠重視,又加了一句:“你知我平時最是誠懇,從不說虛言。我在同你說一句,你自行體會。”
她道:“若是得罪了陛下,你不過血濺三尺,一死而已。”
“而若是冒犯了丹塵聖師,要是能引來九天玄雷,死了也就罷了。若未死,那天下文人的筆墨,將在你身前身後,百年千年,反反覆覆,口誅筆伐,不拘詩詞歌賦,令你遺臭萬年!要你黃泉下也永無寧日,子子孫孫永世無法抬頭!”
徐青沉嚇得不行,文人的筆桿子也太毒了。
潘圖南覺得她足夠重視了,才繼續小聲同徐青沉講述著,這位丹塵聖師的了不得。
豐富驚豔的履歷,令徐青沉這個連區區院試都學得欲生欲死的小童生,聽得歎為觀止。
她見多了那些浪費資源,文才一般,傲氣十足的二世祖,此時聽聞這位丹塵聖師淵博慈悲的名人軼事,彷彿見到燦爛在另一個世界的明珠。
顯然,這位候鹿先生,必是要名垂青史的人物。
身世,德行,才名,著作,名人趣事都不缺。
不難想到,千年後的學生,肯定要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揹她的詩賦,直到高中三年級……大學可能還得學!
而那候鹿山方圓百里,憑藉這位的盛名,打響了丹塵故里的名頭,即便千年後不事生產,靠著旅遊業,附近百姓也不缺飯吃。
……
潘圖南說完自己知道的信息,見徐青沉的表情多變,忍不住笑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腦袋。
她有些心疼這位出身寒門的同窗。
潘圖南是士族出身,雖未體驗過寒門之苦,但她性格善良柔軟,觀察入微,這位妹妹的辛苦與執著,她都看在眼裡。
她願意做引她步入這個圈層的人,只希望她能堅守本心,矢志向前。
“這位丹塵聖師的名望,竟如此之盛……而我卻絲毫不知。”徐青沉慢慢整理思緒,眉頭緊鎖。
世家大族對底層消息封鎖嚴重,徐青沉不知向上爬的路上,還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坑點,雷點,或是捷徑。
潘圖南摸了摸她的發頂。
這位妹妹女生男相,生得嬌弱堪憐,瑰麗難得,如隔岸夢境般的迤邐動人,只輾轉在群玉縣這方寸之地,實在委屈。
但她實在出身低微,“你既已踏上科舉之路,往後註定翻山越嶺……我會送你一程,青沉妹妹也要努力長出羽翼。九萬里風鵬正舉,我願與你並肩,但卻無法停留太久。”
潘圖南嗓音輕柔堅定,眸光漾著湖光碎波。
徐青沉仰頭看她,點頭,真心感慨道:“自進書院以來,姐姐幫我良多,青沉感激不已,卻無以回報。”
她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若是兩個弟弟年紀大一點,還能嫁一個給她。
徐青沉道:“若我日後有大展宏圖之時,必定不忘姐姐今日恩德。”
潘圖南彎起眼睛,又摸了摸徐青沉的發頂,柔軟溫暖的觸感,令人捨不得鬆手。
她並未將徐青沉的話放在心上,望向她憔悴的面色,勸道:“我只願,妹妹好好保重自身。”
徐青沉挺直腰板,正正經經,彎腰向她一拜。
此時日光正好,湖光山色,秋高氣爽,層林漸次染上楓黃。
微風吹過林間,嘩嘩作響。
此刻的潘圖南和徐青沉都以為,徐青沉將要歷盡磨難,翻山越嶺奔赴一場改換門庭的宏圖。
而天下的許多人還不知道,有一場翻山越嶺而來的夢魘,將攪亂她們的風雲。
她的野心被灌溉,滋生,而野心的生長,需要更多更多的養分,需要更多前赴後繼的祭品。
……
王夫子停課三天,徐青沉雖大病未愈,還是得繃起腦中的弦,繼續複習科考用書,備考院試。
院試倒計時四天。
雖然她已經將能背的書,都背完了,但不到最後一刻,還是要書不離手。
徐青沉那叱吒商場的爸,曾經說過:越是到關鍵時刻,越不可以掉以輕心。今日的自己,不要做定會讓以後的自己後悔的事!
打完雞血,徐青沉繼續充滿幹勁。
她揹著書箱,像只小蝸牛,臨下山前,去看望了一下同病相憐的大表姐。
燁陽徐家在八百年前發家于吉州,而如今早已深深紮根在神都,吉州的老宅難以維護,徐觀現住在書院內的一處安靜的院子裡。
院落不大,古木蔥鬱,風景很是清幽寧靜。
徐青沉揹著書箱,氣喘吁吁地來到院門前,輕輕叩了叩,一陣悄然的風吹來,沒關的院門自己開了。
木門緩開。
院內簷下長廊上,席地而坐的女人衣著單薄隨意,綢袍鬆鬆垮垮,寬大的袍袖自腕上滑落,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白皙勁瘦的大手,正緊握著一截藍色髮帶。
風吹著她披散的長髮飛舞,那藍色的髮帶也在風中飛舞。
彷彿要仙化的武神般的女君,聽聞門開的動靜,抬眸,與徐青沉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