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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林成峰迴到辦公室,剛才那個兵就等在門口,拿著一疊文件給他。

待他看完簽完字,又說政委找他。

政委辦公室就在隔壁,林成峰去的時候他正在接電話,便掩上門找了椅子先坐下來。

政委叫郝紅軍,大概四五十歲,身材中等,頭髮有些稀疏。他皺著眉對著聽筒嗯嗯了好幾聲,才掛斷了電話。

薅了把已經為數不多的頭髮,衝林成峰指了指,“你們一個個的,半點都不讓我省心。”

見林成峰不說話,他又不滿地指了指電話,“剛剛二團的老鄭給我打電話,讓我幫著催催阿玉的結婚申請。哼,當時死皮賴臉找我要阿玉的時候,怎麼不想著我是阿玉的老領導了,現在要我幫忙了,一個一個老領導最心疼人。你說,我一個一團的政委,去師裡給二團的參謀長催結婚報告,他們也好意思。”

想了想又不滿地拍了拍桌子,“我都是欠你們的!”

林成峰還是不說話,只是將桌上的茶杯揭開遞了過去,示意他先喝口水。

郝政委煩躁地推開,嘟囔著抓起電話要了師裡政治部,找了王主任,打聽了下二團參謀長的結婚報告為啥還扣在師裡,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又賣了下老臉,才被告知二團參謀長的結婚報告,是被師裡劉政委扣住的,說是結婚對象背景審查有問題。

道了謝,郝政委啪地一聲將電話掛上,雙手在臉上抹了把,抱怨起來。

“胡說八道!阿玉的結婚對象怎麼可能會有問題,她可是······”

抬頭見到林成峰眼底的黯然神傷,他立馬啞了聲,悻悻地閉了嘴。

林成峰抿緊了嘴唇,情緒一閃而過,低下頭,看著手指有些出神。

郝政委臉色不自然地拍了下腦門,轉移了話題。

“差點忘了找你來是什麼事兒了。前天你著急忙慌的也沒說清楚,你媳婦到底怎麼回事?現在怎麼樣了?”

林成峰迅速收斂了情緒,再抬頭已是一臉平靜。

他將兜裡的資料遞過去,道,“沒事,就是送她來的人不認識路,小姑娘又沒出過遠門,有點害怕就讓我去接了。這是她的資料,落戶的事情就麻煩你了,名字改一下,東西的西改成希望的希。”

郝政委皺著眉盯著他看了好幾眼,沒看出什麼,才低頭仔細看起資料,“行,你放我這裡,等辦好了我再給你送回來。對了,咱們家屬院的小孩多了起來,準備辦個學前班,你媳婦的學歷好,要不安排去做個老師?”

林成峰的結婚報告是一個月前打的,郝政委親自送去師里加的急,林西的背景他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後來腦子受傷的事兒。

林成峰有些為難地推辭,“算了吧,她剛來,不著急,先安排其他家屬。”

郝政委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家屬們高中畢業的大多都有工作,其他的沒幾個有你媳婦學歷高,這個我來辦,沒人會說你徇私。”

林成峰蹙眉想了下,還是不想說林希腦子‘壞了’的事兒,只是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不是擔心這個。主要是她才受了傷,我想讓她養個一年半載再說。”

郝政委立馬關心地坐直了身子,“受傷了?怎麼傷的?昨天來的時候傷了?”

林成峰忙道,“沒,是之前撞了頭,失血過多,老家的醫生說要養一兩年才能恢復元氣。”

郝政委一想也是,便罷了,“你媳婦才十八,確實小,養養也好。還有個事兒啊,你紅姨知道你結了婚,還把媳婦接了來,非要看看是什麼天仙似的人物。這樣,你跟你媳婦說一聲,週末帶來吃個飯。”

林成峰應了聲,起身正準備走,又被郝政委招手留了回去,強行去扯他的衣服。

他臉色一變,急忙捂住,再沒半分剛才的鎮定。

郝政委卻不放。

“把衣服脫了!”

林成峰犟了下,知道躲不過,有些訕訕道,“好了,都好了!”

“當老子沒有打過仗?那槍子在肉裡是好受的?我治不了你,總有人能治你。”郝政委哼了聲,揹著手開門出去。

見林成峰沒動,眼一瞪,兇道,“走啊,還要我找人扶你啊?”

林成峰清楚他的脾氣,知道實在是躲不脫了,便理了理衣服沉默地跟在後面。

兩人下了機關樓,又走了十來分鐘拐進了衛生隊。

外邊的診室裡亂糟糟的堆了一些盒子,有個年輕軍醫在拿著插頭鼓搗什麼東西,旁邊蹲了兩個護理員女兵。

見到他倆,忙起來敬禮,“團長、政委!”

郝政委示意其他人繼續忙,薅了把椅子放在林成峰面前,指了指那個軍醫,“小黃,林團長前幾天剛拆線就從軍區醫院跑了,這兩天肯定沒顧上換藥,你給他看看。”

“是!”

一個護理員忙去端了換藥的盤子來。

林成峰無奈,只得脫了外套,又將襯衣解開,撩起背心,露出誘人的腹肌。

除了陳舊傷疤,在右腹還有處明顯的新疤正在掉痂。

大概是這兩天沒休息好又加上洗了冷水澡沒有消毒,昨晚還被林希不小心壓了下,傷口看起來有點紅。

小黃軍醫淡定地拿棉球蘸著紅藥水給他消了毒,抹了兩下就收了手,“團長,我給你拿瓶消毒藥水,你每天洗完澡抹一下,過兩天就好了。”

顯然沒把這傷口當回事。

郝政委放心了,扭頭去看他們之前在搗鼓的一個綠皮鐵箱子。

“這就是配的冰箱?”

小黃軍醫眼睛亮了亮,“是,剛配來的,可以放抗毒血清那些。”

金雞山周圍群山延綿,不免有毒蛇,之前就有戰士和村民被咬。

後來衛生隊向上面申請了冰箱,要求配備常見的一些血清。血清暫時沒有,冰箱先送來了。這東西現在還是個稀罕物,會用的人少。

政委也不懂,聊了兩句就哼著小曲走了。

小黃軍醫覺得沒啥事了,又蹲回去研究起插頭和說明書。

過了會兒見林成峰還沒走,疑惑道,“團長還有事?”

林成峰往屋裡瞟了眼,“黃老今天不在?”

黃老曾是軍區醫院的主任,聽說之前是腦科專家,醫術了得。

一年前,因為一些原因申請調到了基層部隊,現在是衛生隊的隊長。

小黃軍醫道,“黃老昨天去軍區醫院了,說是有個會診,過幾天回來。”

林成峰點了點頭,回了自己辦公室。

他想了想,關上了門,先要了北城車站派出所的電話。

說了找小劉,不一會兒就有人接了起來。

話筒裡,昨天那警察忙不迭地說起來,“老連長,昨天你們走了後我就去村裡問過了,情況就是嫂子說的那樣。村長看嫂子說不清楚,以為是鎮上哪家走失的,正想報公社,你就找到了。對了,嫂子現在人咋樣?”

“她好些了,沒啥事!”

林成峰又聊了兩句才掛斷,想了想,又拿起電話要了軍區醫院,轉了幾次才接通了黃老。

聽筒裡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喂,我是黃岐,誰找我啊!”

林成峰忙道,“黃老,我是林成峰。”

聽筒裡明顯遲疑了下,才道,“林成峰?你怎麼給我打電話,團裡有事?”

“也······沒啥事,”林成峰有些難為情地沉默了下,才壓低了聲音,道,“就是我之前問你的那個事兒,我媳婦不是腦子受了傷,可能有些失憶和不清楚麼,你上次跟我說不要刺激她,要儘快讓她熟悉我,信任我。”

黃岐嗯了聲,等著他的下文。

“我昨天把她接到部隊了,一路上我都儘量在讓她熟悉我。”

聽筒裡黃岐的聲音好似很不耐煩,“嗯?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成峰道,“她一路上都好好的,跟正常人一樣,就是昨天晚上突然發了脾氣,我猜估計是換了新環境不適應,你覺得呢?你說我接下來要怎麼做好一些?”

黃岐懷疑地看了眼聽筒,心想對面真是那個活閻王林成峰?

忍不住罵道,“你媳婦發脾氣,你問我?我上次就跟你說過,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要看是傷到了什麼程度,是隻傷到了表面還是腦子裡面也有損傷,這都是不一樣的。不管是哪種,都儘量不要刺激傷者,環境和身邊護理的人也儘量是她熟悉的。我現在忙著呢,你要是著急,就把人送來軍區醫院,要是不著急,就等我過兩天回去後再說。”

“不著急不著急,等你回來再說!”

掛斷電話,林成峰盯著桌面出了會兒神,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昨天摸了她的頭二十五次,手八次,腳一次。

再加上今天在屋裡和小院裡親的兩次·······

看得出來林希對他沒有排斥,應該算熟悉了吧?

只是家屬院的環境對她來說確實是陌生的,要怎麼才能儘快熟悉起來呢?

他在絞盡腦汁的時候,卻不知林希已經把小院前前後後都熟悉完了。

院門口響起敲門聲,門沒關,她一歪頭就看到個三十多歲的軍人站在門口,國字臉,濃眉大眼。

這個年代的軍裝是‘一顆紅星兩面紅旗’的老式制服,沒有軍銜,林希只能通過年齡大概判斷對方的身份。

“您好,您找誰?”

那人沒想到應聲的是個帶著酒窩的漂亮姑娘,不由得愣了下,接著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似是想擠出個笑臉。

憋了半天,才道,“嫂子,我是郝建國,團長讓我來看看哪裡要改。”

林希一下沒反應過來,愣愣問道,“這個事情還驚動團長了?林成峰不是說司務長來嗎?”

郝建國也被問懵了,想了下,解釋道,“林成峰就是我們代理團長,我就是司務長。”

輪到林希一臉詫異,瞪大了眼睛,“他是團長?他不是連長嗎?我昨兒還聽別人叫他連長來著。”

郝建國不知道昨天啥情況,自然沒法回答她。

一時也問不清,林希忙把人先請了進來。

郝建國整個人木訥內向,明顯不善言辭,走路的時候左腿有點瘸似是受過傷。

林希假裝沒有注意到,只跟他問起房屋哪些地方允許改造,又說了自己的想法。

郝建國一一記下,又找她拿了備用鑰匙,說部隊裡有負責營建的,只給材料費就行,等晚點他找人來弄。

林希又問了代銷社怎麼走,想買些日常用的東西。

郝建國直接表示要帶她去,順便去後勤處簽字。

鎖好門,兩人沿著圍牆走了幾分鐘,就看到個連通部隊那邊的門,有哨兵把守。

有郝建國帶著,哨兵自然沒有攔她這個生面孔。

兩人先去了團部後勤處,郝建國幫著忙活,林希全程露出自認無害的笑容,偶爾點頭。簽名的時候,她拿起筆猶豫了下。

林希沒有見過原主的字跡,不知道該咋寫。

負責辦理的幹事以為她不識字,好心道,“嫂子,按手印也可以。”

林希鬆了口氣,利索地按了手印,拿了單子。

剛出機關樓,就在門口遇到林成峰被個人攔著,拉拉扯扯。

那人也是個軍人,看起來和林成峰差不多的年紀,長得倒是可以媲美男明星,隻眼神中帶著些吊兒郎當,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林成峰緊鎖的眉頭在看到林希時一下子鬆開了,忙掙脫那人,走近柔聲道,“怎麼來這邊了?找我的嗎?”

林希還沒回話,那人倒是先吃驚地看了林成峰一眼,接著抹了把手臂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林成峰,你這聲音太噁心了。”

又嫌棄地拍了下,才衝林希打了個招呼,自來熟道,“這就是弟妹吧。”

林成峰面無表情地將他的手懟了回去,又瞪了他一眼,“滾滾滾,叫嫂子。”

那人也不惱,嬉皮笑臉地又湊過來。

“嫂子好,我叫龔玉,他們都叫我阿玉。今天不湊巧,有點事,改天再上門看望嫂子。”說罷拉了下林成峰又使了個眼神,神神秘秘好似有什麼事。

林希看這情況,自然不好再呆,便笑了笑,“司務長帶我去後勤處簽了字,現在正去代銷社買東西。你們忙吧,我們先走了。”

林成峰不放心地還要再說,龔玉已經著急忙慌地拉了他要往樓裡走,“行了,有建國跟著你還不放心?你這媳婦又跑不了,兄弟我這才是火燒眉毛的大事,你和郝政委不給我解決了,我就在你辦公室靜坐,大家都別過了。”

郝建國忙點了點頭,示意有他跟著放心。

林成峰有些無奈,又囑咐了一句,才推開龔玉往樓裡走。

林希也笑了笑。

代銷社不遠,就在部隊招待所的一樓,只是那裡靠近大門,需要穿過營區。

一路過去,林希數了數,只有一營和警衛連什麼的,按照一個團的正常配置來說,好似人有點少。

她不敢亂打聽,表面上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又有些社死,只因她是個新面孔,又是個長得還算漂亮的大姑娘,難免有點扎眼。路上遇到的人都奇怪地打量著她和郝建國,甚至有好奇得接連路過幾次的。

好在很快到了代銷社,有兩個櫃檯,放的都是日常用的東西和一些吃食。

林希還在打量東西,就聽到有人招呼她。

“嫂子?嫂子你來買東西啊?”

林希聽這聲音耳熟,又仔細看了眼才認出來是桂花,沒想到她在代銷社上班。

昨晚天太黑,又只見了一面,也是難為桂花能先認出她來。

兩人相互打了招呼,知道林希家分了院子,是來添置東西的,桂花將代銷社能用得著的東西都給她介紹了一遍。有些東西林希不知道怎麼買的,桂花也耐心地給她講。

大鐵鍋這種東西代銷社是沒有的,小爐子和小銻鍋有,蜂窩煤需要預定了從縣城送來。

油鹽醬醋、米麵等糧食需要自己拿東西來裝,林希兩手空空,暫時也買不了。

最後挑了套這年代特有的花開富貴床上用品,暖水瓶一個,碗筷和盤碟一套,洗臉帕和肥皂香皂各兩塊,掛麵一把,還扯了幾尺混紡布,又拿了點針頭線腦,一包鹼面。

加上爐子和小銻鍋,堆在地上也有很大一堆。

桂花算了賬,一共是三十五塊錢,加三張工業票,一張布票。

林希從挎包裡拿出錢票,數了遞過去。

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叫林成峰來搬東西,就見郝建國已經叫了兩個戰士,刷刷刷都給搬走了。

她忙又掏出糖票,買了兩斤水果糖。

先給桂花抓了一把,謝了她才追著往自家小院去。

趕在小戰士臨走前,一人抓了把糖塞進兜裡。

又強行給郝建國塞了一把,把人送走了才鎖好門回了昨晚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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