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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晚上,靳存宥回到卓家,略過隨意躺在沙發翹著腿看雜誌的卓矜溪,目光落在旁邊的孟韶鶯身上,往日吊兒郎當的勁都刻意收了起來。

他禮貌地朝孟韶鶯開口,音量不高不低,卻字字清晰:“嫂子晚上好。”

孟韶鶯聽見他稱呼,笑起來時臥蠶飽滿如新月,看上去方才二十五上下,她溫柔道:“小宥回來了啊,你哥在樓上。”

靳存宥點點頭,後方傳來一道譏諷的笑,尖酸刻薄的語調如常。

“這麼急著認親,是因為家裡人都死光了嗎?”

卓矜溪捧在懷中的玫瑰露襯得她面容嬌嫩,唇紅齒白,肌膚如雪般無任何瑕疵,她勾起甜甜的唇角,笑時不經意堆積起來的臥蠶,恍神間極易從中看見孟韶鶯的影子。

“卓矜溪!”孟韶鶯不悅地叫了她一聲。

卓矜溪手邊的玫瑰露輕輕晃動,映出她微微上揚的唇角,孟韶鶯這嫂子裝的還挺像樣的,平時在傢什麼時候理過她。

卓矜溪朝她覷了一眼:“孟韶鶯,昨晚我的提議你好好想想,還是有道理的。”

女人懶得和她鬥嘴,嗤一聲後轉身離開,沒看卓矜溪一眼,彷彿視她如空氣。

靳存宥腳步微頓,隨即慢悠悠地笑了,眼神在卓矜溪臉上轉了一圈,嘖了聲。

“我家裡有沒死光我不知道,但現在看來,大小姐的家裡人有也勝似無啊。”

卓矜溪笑得愈發嫵媚,指腹輕輕摩挲著玻璃杯,斜睨了他一眼:“你家?”

“你是說你親媽那個對你避之不及的家,還是靳夫人寬容才肯認你的家,靳存宥?”

卓矜溪每句話都精準地往靳存宥的逆鱗上往死裡碾。

空氣瞬間一滯,連傭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怕被殃及池魚。

“不愧是辯論錦標賽冠軍。”靳存宥邁著步子走近到她身前,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

靳存宥的笑意沒有消散,反而多了點興味,懶洋洋地靠在沙發扶手上,漫不經心地拿起卓矜溪的玫瑰露,邊端詳邊開口:

“今天怎麼不喝安神湯?知道自己活得不長久,所以提前把生前的氣給撒了。”

卓矜溪一把從他手中奪過杯子,惡狠狠地罵道:“別碰我東西,噁心死了。”

卓矜溪潔亮的清眸溢出嫌惡,話罷,她用兩根食指尖拎著玻璃杯,直接丟進垃圾桶,玫瑰露灑入裡面一片狼藉。

“你賤還怪我撒氣,好笑。”

靳存宥不接她話,自顧自地道:“也是,畢竟有些人生來就只能靠臉活著,消失了也沒人記得她大腦長什麼樣。”

“誇我好看啊?”她嘴角的弧度慵懶又譏誚。

“別自作多情了,多看你一眼我都想吐。”

“那你怎麼不滾呢,靳存宥?”

靳存宥眯起眼,目光幽沉地看著她,他突然勾起唇角,笑意帶著絲涼薄和邪氣,“直呼名字,沒大沒小。”

“叫、小、叔。”

卓矜溪咬著牙冷笑,眸子蒙上一層薄霜:“我克親戚。”

靳存宥動作微頓,片刻後,他斂起笑,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意味。

他站起身,刻意往前一步,兩人氣息交錯,帶著針鋒相對的火藥味。

卓矜溪沒退,反而湊前挑眉看著他,嗤笑一聲,輕柔道:“靳存宥,你說你有多犯賤才會跟我鬥了四年,連聽見我的名字都煩,看我一眼就想吐,卻連分秒都不肯放過?”

靳存宥輕輕地“嘖”了一聲,退身回來離開和她隔出小段距離,那表情彷彿在噁心與卓矜溪呼吸著同片空氣。

他嗓音低啞:“你最好小心點,別哪天被捧太高摔死了。”

“死了也比你活著更有人記得。”

卓矜溪笑著甩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

她張開剛剛緊攥在旁的拳頭,白嫩的手心中幾道紅痕清晰可見。

卓矜溪甩手深舒了口氣,直至潔淨空氣重新被吸入肺腑,她才重新睜開眼睛,雙眸一如既往的清亮。

回到房間內,卓矜溪躺在床上發呆,忽然,她起身拉開梳妝檯的抽屜,在層疊口紅中從最底下拿出一張陳舊的塑封照片。

上面陌生又親切的面孔她都有些記不清了。

卓矜溪總是在煩躁不安的時候,才會拿照片出來安慰自己。

照片看上去有些久遠,一個清秀漂亮的小女孩扎著小辮,站在氣質沉穩如山的男人身側。

無論多少次,卓矜溪的目光總是被那抹身影吸引,那位在站在她背後的男人,在商海中有著殺伐果斷的決絕,卻不難看出此時幾絲柔和掛臉。

他眉骨高聳,眼尾微微上揚,眉宇間透著一股凌厲的英氣,冷峻而銳利,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感。

是她的父親。

卓父在卓矜溪七歲時去世,她從小就被父親溺愛嬌寵著長大,卓父死後留給她的遺產足夠她幾輩子揮霍,擁有的資本讓她天生帶有呼之欲出的優越感。

這張照片卓矜溪本來用貴重的相框裱起來過。

但孟韶鶯有次進門一見到這張照片後就逼她收起來,說擺一個死人多不吉利,下次再見到就拿火燒掉。

卓矜溪不是乖巧聽話的性子,她硬是和她對著幹擺了兩次。

但兩次都被燒了,僅三張照片最後只剩這一張,她因此事徹底和孟韶鶯過不去。

卓矜溪呼了口氣,將手中照片放回,照了照鏡子整理衣襟。

她重新揚起那抹俏麗的笑顏,踩著鬆軟的地毯下樓。

孟韶鶯和靳俞清領證過後,搬進三樓同間臥室住,於是以前二樓的臥室被他當作書房,她來到靳俞清的房間前。

卓矜溪承認,她對靳俞清還殘留著一點念想,畢竟她默默暗戀了他四年,所有情愫不可能一夜間被掃空。

她清了清嗓,伸出手正準備敲開靳俞清的門。

忽然,卓矜溪聽見裡面傳來窸窣的衣服摩擦聲,以及嬌柔的悶哼。

卓矜溪面色一白,揚著的唇角頓時僵硬在臉上。

她清晰捕捉到指尖的瞬間輕顫,自己心臟不斷往下墜的震動痛感。

“和你媽搶同個男人?”

那道熟悉可恨的聲音帶著戲謔,從卓矜溪後側傳來,“你德行真的被遺傳得不錯。”

夜色沉沉,偌大的別墅裡,走廊燈光溫暖柔和,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卓矜溪卻覺得渾身冰冷地彷彿像被水浸泡過的落湯雞。

對裡面纏綿的慍怒、被發現心事的羞恥、被憎惡的人看見自己的狼狽……不同的情緒混雜著,毫不停歇地衝撞卓矜溪的理智,挑釁著她的神經末梢。

卓矜溪屈指敲門僵在半空的手迅速收回,心臟不停敲打著她輕薄的昂貴衣料。

這是她第一次在靳存宥面前那麼狼狽不堪,輸得體無完膚。

她倏忽轉過身,恨不得用如鋒刃般的視線將靳存宥千刀萬剮地撕碎,那抹殷紅恰似曼陀羅被碾碎的糜豔,眼眶更是淬了毒般瞪得疼痛。

靳存宥依舊那股混不吝的慵懶勁,懶洋洋靠在牆邊。

他目光從她的臉一路掃過,故意停頓在她微顫的指尖,忍不住嗤笑出聲,享受著她被激怒的瞬間。

一向對他輕蔑不屑的卓矜溪反常地強忍住慍怒,她靜靜站著,半晌,只吐出冷冷的一句話:“滾遠點。”

靳存宥:“這是二樓。”

話音剛落,卓矜溪感覺到羞恥的浪潮在胸前肆意翻湧,在心底刻下火辣辣的疼痛,將她僅剩無幾的體面淹沒。

卓矜溪死死咬著牙,片刻後,她從唇縫間溢出聲音,每個字似在舌面上碾碎成砂礫般的音節:“靳家人簡直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賤。”

她彷彿聽見自己喉管在灼燒,彷彿吞嚥的不是屈辱,而是熔化的鐵水,卻仍要端著這副驕傲跋扈的皮囊,任那團火在胸腔燒出焦黑的窟窿。

卓矜溪拂袖扭頭朝著樓梯處走去,可剛轉身踏出一步,她腕骨就被靳存宥從後面死死攫住,拽回她欲邁出的步伐。

兩人皮膚相觸的那刻,電流瞬間流經皮膚,竄至血液深處。

那道強硬到不得反抗的力度把少女捏得生疼,覆在腕骨的那道溫度似她心中燃燒的火焰,灼燒得發燙。

“別碰我!”卓矜溪瞳孔微縮,狠狠甩開他的手掌,她極力抑制住剛剛轉瞬即逝的生理性淚意,毫不掩飾地將怒意發洩出來。

“急了?”靳存宥冷冷掀起眼皮睨她,對她的憤怒視而不見,譏誚地勾唇,嗓音帶著點啞。

“說幾句實話就承受不住了,在學校不是很遊刃有餘?”

“你管我啊?”卓矜溪被氣笑的唇角噙著抹寒意,“腦殘。”

忽地,兩人旁邊投射出一道亮光,是靳俞清的書房門打開了。

孟韶鶯和靳俞清聽到門外的爭吵聲,出來看情況。

“小宥,矜溪,發生什麼了?”

卓矜溪下意識轉頭過去看,靳俞清一向整潔的襯衫此刻被捋平後依舊帶著方才凌亂的皺褶。

她的視線直勾勾落在他的脖頸,上面佈滿曖昧的淤痕。

所有旖旎的畫面在卓矜溪眼前浮現閃過,她額角青筋微繃,齒關緊咬著,毫不猶豫地直接轉身離開。

卓矜溪嘴裡還不斷念叨著,媽的,一對狗男女。

靳存宥深邃的眉宇間流轉著懶散和愉悅,好整以暇地看著卓矜溪上樓的背影,心底的嘲弄和得意更甚。

要是她晚點看見他給她準備的驚喜,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又會炸毛成什麼樣。

靳存宥突然覺得住在這兒還蠻不錯的,更方便他整卓矜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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