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吳有澤害怕她會更加抗拒再受傷，迅速又小心的將她放了下來。
蘇倩將被子嫌棄地扔在地上，瘦弱的身上只穿著一件被扯破的碎花襯衣。
如今是深冬，寒風刺骨。
可這比起她心底的寒冷，根本不算什麼。
她雙手環抱著自己，一身凌亂地緩慢移動在路上。
吳有澤想試圖給她裹上被子，可卻被她狠狠地瞪著。
“拿開，我嫌髒。”
她的聲音很冷，充滿了抗拒。
吳有澤以為她是說王勇家被子髒，便將那被子扔了後，準備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她，可卻見她狠狠地推了自己一把。
眼神里充滿了牴觸和厭惡，尖厲地喊道：“你比他更髒！！”
她的力氣推不動自己半分，可他的心就揪得難受。
眼看著她扭頭就要順著大路走去，她沒有穿鞋，赤著雙腳走在石子路上，硌得她身影有些顫顫巍巍。
吳有澤的心裡免不了沮喪，但還是對著她的背影喊道：“等一下！”
蘇倩的背影微微一顫，回頭時眼神里滿是警惕。
他小跑幾步來到她身邊，隨後將自己的鞋子脫了下來，自己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上，把一雙鞋子整齊地放在她的面前。
蘇倩低頭看著比自己兩個腳大的薄棉鞋，又看了看吳有澤，心裡沒有一絲感動，反而又多了幾分憤恨。
這副虛偽又噁心的面孔他到底還要裝多久！
想到這，她便冷冰冰 地低吼道：“滾開，我不需要你的髒鞋，讓我覺得噁心！”
“你要殺要剮給我個準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溫水煮青蛙是啥意思！”
“你跟我說說到底是誰給你開了更高的價，不用你送，我今晚自己走過去！”
吳有澤看著她滿目的敵意和排斥，不由得低下了頭。
“對不起，媳婦我錯了，我以後不幹這混蛋事了，我真知道錯了。”
“地上太涼了，我知道你嫌我髒，但你就穿一下行不？等到了家，我給你打水洗腳，再給你打水洗身子……”
說到身子，他恍然抬起頭，看著她渾身遍佈的猩紅鞭痕，觸目驚心。
“老婆，要不咱還是先去衛生所處理一下傷口吧？”
蘇倩聽見這話，卻突然冷笑了一下。
“你是覺得害得我還不夠慘，想讓全村人都知道我被那王勇折磨的樣子嗎？吳有澤，其實你今晚不用救我，救了我一次，你也救不了第二次。”
吳有澤眼神一抬，臉上有些詫異。
“你說這話啥意思？”
“你覺得是啥意思？吳有澤，我活不下去了，因為你我活不下去了！！我想去死！”
說著，她將那雙鞋子給猛得踹到一側，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通紅的雙眸裡是說不盡的委屈和憤恨。
她真的恨死他了！
要不是不想黃泉路上也被他纏著，她真想死前把他先給殺了！
吳有澤頓時被嚇著了，呼吸都緊著難受。
他真是個混蛋，把自己老婆被逼成了這樣！！
撲通——
他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眼圈通紅的看著她道：“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這樣了，我好好對你！”
“我…我也不進生產隊了，我也不好吃懶做了，我進山去…我都想好了，我去山裡打獵，我再去城裡賣，我自己靠自己還賭債，我帶著你和孩子好好過日子…你再信我一次行不行！你別尋死，我求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一下接著一下的磕頭，每一下都嗑得能聽見響，最後磕得那額頭都血肉模糊。
吳有澤是真的害怕了，他害怕妻子尋死，怕妻子還沒來得及原諒自己就放棄了生命。
他太害怕再次和她陰陽相隔了……
蘇倩看著他一個一米八壯漢這麼狼狽的樣子，一股無力感便裹挾住蘇倩。
為什麼偏偏就她把日子過成了這個樣子？
為什麼就她偏偏要遭這樣的禍事！！
一時間，委屈、憤怒和恨意全部湧上心疼，雙眸通紅，下巴都跟著發顫，哭得撕心裂肺。
“吳有澤！你這個畜生！無賴！你不得好死！！我恨不能殺了你！”
“你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明明娶我的時候你發誓說會好好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我！你這樣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我恨你，恨死你了！”
……
她罵了很多，每一句都彷彿用盡了她能想到的最惡劣的話。
吳有澤心疼的看著她，還攥著她的拳頭朝著自己的身上打去。
“你打我！你打我！我以前乾的混蛋事全讓你還回來！只要你能原諒我，你叫我幹什麼都行！”
都是他的錯，明明是他說好會好好對她，可卻把她害成這樣。
曾幾何時，他也真心希望和她好好的過日子。
當年他對蘇倩見色起意，為了娶她故意設計陷害她的父親。
那時他還是第三生產隊的管理員，利用職務之便給她父親按了個偷糞肥的罪名。
又找幾個夥計假扮三隊的隊委會，佯裝藉此威脅他爹要把蘇倩嫁給他。
她爹重男輕女得厲害，看他在三隊混得不錯，便用女兒換了六斤大米。
婚後頭兩年還算可以，接連有了兩個孩子之後一家四口也幸福了一陣子。
直到第三年，他因為偷盜隊裡的糧食被隊裡給開了。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徹底成為了蘇倩的噩夢……
蘇倩打在他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最後沒力氣了，便蹲下來抱頭痛哭起來，瘦弱的身板在寒風裡抖得愈發厲害。
吳有澤將自己的薄外套脫了下來，蓋在了蘇倩瘦小的身子上，將她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蘇倩的第一反應是掙扎，可他緊緊地抱著，試圖利用自己的體溫來向她表明自己的真心。
他一邊抬手拍著她的後背，一邊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吳有澤不知道說了多少個“對不起”，直到嗓子都啞了，懷裡的女人漸漸沒了反抗，哭聲漸漸弱下，他才緩緩地將她鬆開。
他看著蘇倩空洞的眸色，還有凌亂的髮絲，語氣裡帶有幾分懇求地說道：“你先穿上鞋，咱先回家好不好？”
“媳婦，我這次是真的想改了，你看我現在也沒喝酒，我是清醒的！”
“你就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和你重新過日子的機會，行不？”
蘇倩目光麻木的看著他，最後掃過他還流血的額頭，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無奈地低下了頭。
見此，吳有澤扭頭將剛才被她踢遠的鞋子撿了回來，蹲下身重新整齊的放在了她的腳邊。
他抬著頭，看著她道：“媳婦，別為了我這種人再折磨自己的身子，你先穿上鞋好不？”
蘇倩低頭看著他已經被凍得發紫的雙腳，猶豫一番後抬腳穿上了鞋子。
吳有澤的心裡稍微鬆了口氣，他起身又撿起一側的襖子，撣了撣灰後蓋在了她的身上。
啞著嗓子道：“媳婦，咱回家吧。”
兩人一路上，一言不發。
進了院子後，吳有澤便隨便踩了一雙鞋，著急地朝著茅房衝了過去。
這地上實在是太涼了，凍得他想拉肚子！
一頓酣暢淋漓下，身心都跟著放鬆不少。
他一邊繫著腰帶一邊推開屋門走了進去，可前腳剛踏進門框，後腳就卡在了原地，瞬間石化。
只因為他看到了那件女士正明目張膽地掛在床頭上。
吳有澤頓覺五雷轟頂！
糟了，他走得實在是太著急了，這殘局沒收拾不說，甚至連那黃嬌媚的內衣都沒來的及讓她穿上…
此時此刻，一雙憤恨的冷眸正死死地盯著他。
他慌亂地甚至險些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倒，雙手顫抖的胡亂收拾殘局。
一邊收拾一邊說道：“老……老婆，你聽我解釋……”
“你和衛生所的黃 衛生員，已經到什麼地步了？”
他這才發現，蘇倩早已把自己剛才給他的鞋子和外套全都扔在了地上。
表情也再次恢復了先前的冰冷和抗拒。
她是真的覺得他噁心！
全村人都知道黃嬌媚是王勇的姘頭。
都說她為了拿到最新一批的回城名額，才爬上了王勇的床。
她沒想到吳有澤竟然不挑食到了這種程度，竟然和她那樣的髒東西搞在一起！
想到這，她就渾身難受，氣得連牙縫都在發抖，方才對吳有澤升起的一絲絲希望也隨之破滅。
吳有澤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和黃嬌媚有不正當關係是事實，哪怕現在和她解釋真的斷了，恐怕她也不信…
蘇倩見他遲遲不說話，心裡的失望又重了幾分，當他是百口莫辯。
她別開腦袋，止住眼睛再次泛起的淚花，然後轉過頭，盯著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吳有澤，咱們離婚吧，以後你願意找誰就找誰，你就自由了。”
“這些年你折磨我已經夠多了，就當是放過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