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抿直唇角，緘默著不知怎麼回答。
她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畢竟是坐了他的車過來，怎麼都不好拒絕。
猶豫兩三秒後，她微微一笑，朝他點了點頭。
“好。”
細雨如毛絨，撲簌簌墜下，路燈泛起清冷的光平靜地落在她素白的側臉，映出雪膚瓷肌。
京漾眼底神色漸漸灰暗，隔著厚重雨幕一瞬不瞬地打量她的神態，微微上揚的唇角，勾起的笑意淺淡，溫軟，比江南四月的雨還要柔和幾分。
這般溫柔的樣子真是少見，她對著他時，大多數時候都是頤指氣使，高傲至極的。
他嘴角微微上翹，長睫半遮住深沉眸光，眼梢挑起的弧度隱隱透出幾分冷戾。
車內的氣氛轉瞬間變得沉寂，壓抑。
他在樓下坐了近半個小時，清雋絕倫的面容始終隱在煙霧繚繞間，壓低的眉眼瞧不出情緒起伏。
一直到雨停了，他才掀眸，瑩白如玉的指尖在虎口處的那道咬痕上撫了一把，而後推門下車。
樓上
傅霜入門，迎面而來的涼氣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太大的房子，他一個人住，少點兒煙火氣，顯得冷清。
她換了拖鞋，沒第一時間回臥室，而是腳步一轉，徑直走向他的書房。
下午上課時，她把自己的猜想跟黎映雪說了。
對方很吃驚，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京漾怎麼會拿你的日記本呢。”
她動了動粉唇，卻沒說出話來，垂下抖動的長睫遮蓋住湧動的心事。
她默默腹語。
京漾才沒看上去那麼正經呢。
念高二時，有個男生在她抽屜裡塞了兩封情書。
這事不知道怎麼讓京漾知道了。
他當時沒什麼反應，只是用深不可測的眸光掃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問
“看了嗎。”
她搖頭。
他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什麼也沒說，走了。
後來那位男生就轉學了。
一直到畢業之後，傅霜才緩慢地意識到這事也許出自他的手筆。
推開書房的門，一道似有若無的松針冷香飄蕩在她鼻尖，思緒回籠，傅霜垂眸，邁步走了進去。
他的書房也很大，架子上放的都是些金融類的書籍。
她看不懂這些。
只一心想著翻找她的日記本。
過於專注，連書房的門何時被人推開都沒注意到。
京漾雙手插兜，懶懶地靠在門框邊上，靜靜看著那抹忙亂的身影。
室內光線昏暗，大概是做賊心虛，她只敢點桌面上的那盞檯燈，落下幽幽渺渺水一般的光線，悄聲無息的將她纖薄的身子籠罩起來，純棉的白裙也被襯出一層薄薄的光暈。
找累了，她蹲坐在辦公桌旁，額頭上冒起細密的汗，習慣性地咬住唇瓣，軟嫩的唇角被摩挲出緋紅。
沒歇幾秒，她又開始扒拉抽屜。
偷偷摸摸，賊眉鼠眼，小偷做派。
他站久了，眼眸微彎，直勾勾盯著她纖細的身段，冷笑聲
“找什麼。”
一道冷淡低沉的聲音漫不經心地響起。
原先翻找東西的人停了動作，白了小臉，抬著眸子看過來，神色間滿是恍惚呆滯。
傅霜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莫名有種幹壞事被抓包的錯覺。
門口的燈光勾勒出男人頎長的身形線條，如同素描一般，倚身垂頭的樣子被燈光拉得很長，他安靜站在那兒，面色清冷，下頜鋒利，落過來的眼神幽暗晦澀。
“我…”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京漾其實有很強的邊界感和距離感。
像書房這樣比較私密的地方，傅霜一般是不會進去的。
過來之前，她還特地在微信裡問了溫亓，知道京漾沒那麼快回來，她才敢這樣肆無忌憚。
傅霜咬了咬唇，在心底將溫亓臭罵了一遍。
這個騙子。
愣神間，一道輕微的關門聲入耳。
澄亮的光線被黑暗吞沒，桌上那盞小燈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近40平的房間，光線只停在兩層臺階上，往下，漆黑一片。
她扶著桌子站起，垂低的眉眼沒敢去看他的眼睛，低軟的聲線也是底氣不足，
“我…我就是…”
她慌到吐不出個完整的句子來。
京漾停在辦公桌前，姿態依舊閒散，好整以暇地觀察她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知道她在找什麼。
但很顯然在這兒，她得不到答案。
他有心逗弄她，也不惱怒，只是溫聲問
“找到了嗎。”
“……”
傅霜抬著眸子小心翼翼瞧了他一眼，沒回答。
她才不會主動認下偷偷翻他東西這個“罪名”。
京漾幽冷烏黑的眼瞳依次掃過她全身，黯淡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眼底興味漸深，嗓音裡壓著些磁沉，
“剛剛送你回來的是什麼人。”
話題轉變的太快，緊緊靠在窗簾邊的人神色有些怔愣，還未反應過來。
他踩上臺階，又朝她走近了幾步，透過玻璃牆，城市絢爛的夜景幾乎盡收眼底，閃爍的燈海光線迷離，映照得她的容色晶瑩如玉，澄澈眼眸裡盈著動人的流光。
他冷然的目光從她臉龐拂過，停住，似不願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靠的近了，又聞到那股淡淡的梨木清香，味道偏甜膩，同她這個人一般，沒什麼攻擊力，反倒是很吸引人。
傅霜只覺得他今晚冷漠得過於異常，看過來的眼神也是暗的過分，她抿了抿粉唇，好脾氣道，
“不熟悉的。”
京漾冷笑了聲，眼底的溫度更低了
“不熟悉也往家裡帶。”
“……”
傅霜抬眸，目光觸碰他泛冷的視線，陰沉淡漠的眼神，透出幾分難言的威壓。
她烏睫輕顫，下意識反駁，
“他是我體育班的同學，叫周錚，不是什麼壞人。”
頓了頓，她皺著眉頭糾正他，
“我沒往家裡帶，人家是路過好心送我一程。”
京漾看著她著急忙慌給人發好人卡的樣子，眼神逐漸變暗，嘴角上揚的弧度透出攝人寒意。
那人在她嘴裡還有名有姓的，落入耳邊，真是刺耳極了。
他忽然動了，一步步朝她靠近。
傅霜已經被逼到角落裡，背後是冰冷的書櫃，無路可退。
兩人間的距離在頃刻間拉近，男人熟悉的氣息壓了下來，眉眼也近在咫尺。
她莫名想到以前誤入他書房時，被他冷聲嚷著滾出去的場景。
窒息感像密密麻麻的刀刃，鋒芒地劃過她的脖頸。
她咬了咬唇，手腳沒什麼力氣，語無倫次地同他解釋，
“我真的沒有故意翻你東西，我只是在找…找一個…我不見了東西，我以為會在這兒…”
京漾盯著她的眼睛，倏然扯唇笑了，俯首逼近，微涼的語氣灑落在她額間眉角，
“男人都很壞。”
“…”
“沒有哪個是好的。”
所有的好心，都是有所圖謀。
只是她年紀尚淺，看不出來。
他又在強調。
聲音冷冷的，幾分漫不經心，幾分涼薄。
傅霜眨了眨眼，反應有些遲鈍。
兩三秒後，好似又明白了他的意思，暗暗地鬆了口氣。
抬眼時，聲調是軟的。
“所以呢。”
她看著他，眸子亮亮的。
“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傅霜敏銳地察覺到男人的情緒變化。
他沒怪她擅自進他書房，他在意的是別的事情。
京漾眼神冷了冷。
他不去計較，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情緒到達臨界點，他好似越發平靜，平靜地審視她，說話都慢條斯理，
“要我說的再明白些麼。”
他收斂低沉壓迫的氣壓，放柔了語氣，似勸誡，也似無奈。
“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