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空氣裡,聽得很淺的一句髒話。
他鬆開了對她的桎梏,拉開的距離,起伏不定的呼吸,一股燥意莫名攀上。
京漾有些煩躁,眉梢勾了冷意。
“別用這個語氣說話。”
嬌嬌軟軟的,入耳酥麻,像是在勾引人。
他的嗓音低沉,喜怒難辨。
但放下的紋身筆,再也沒有拿起。
一個月前,兩人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天翻地覆,誰也沒向誰低頭,到最後,連微信電話都互相拉黑了。
他垂眼,語氣沒比剛剛好多少,是指責。
“小小年紀不學好,紋什麼身?”
傅霜在嘴上沒吃過虧,也不願意吃。
“你學好了,所以當紋身師了?”
京漾懶懶地掀眼皮,幽幽目光落向她,
“看不起紋身師?”
傅霜垂眼,心口微微一跳,立馬否認
“我沒那個意思。”
京漾輕笑了聲,指尖捏緊了煙尾,簌簌菸灰滾落。
Yutito是溫亓開的紋身工作室。
他偶爾會來幫忙。
也只限男客。
但這些,用不著跟她解釋。
傅霜坐著,不吱聲。
她看著很軟,很乖,脾氣卻不是這樣。
不願意聽的話,是一點也不聽。
京漾輕嘖了聲,有點兒受不了她這副樣子。
眨著霧濛濛的眸子看過來,睫羽長長卷卷的撲扇,柔弱又無辜。
他把菸頭丟進垃圾桶裡,眉梢輕挑。
“紋身筆筆頭有20根針,每秒抽送速度是60次,無論圖案大小,時間皆在一個小時以上,你的皮膚起碼要承受20萬次以上的穿刺傷害。”
傅霜聽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攥緊裙襬。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他的視線再次落在她身上,沒什麼鋒芒,懶懶倦倦的,不算柔,平淡散漫。
“這個過程很疼,你會哭。”
傅霜神色不虞,長睫抖動,咬緊的唇瓣顯露出幾分倔強。
“我不會。”
“你別小看我。”
京漾靠在門框邊,漆黑如墨的眸子裡沒什麼情緒,唇角噙著極淡的笑,
“嗯,你哭了我也不會哄你。”
她不說話。
無聲的認輸。
京漾懶懶睨了她一眼,從櫃子裡拿了個盒子,放到她面前。
“選個喜歡的。”
盒子裡裝的是紋身貼。
傅霜沒動。
她抬著盈盈水眸看他,淡淡的口脂被蹭到了唇角,有些別樣的誘惑。
“不能紋那個嗎。”
他笑了,聲音卻是冷冰冰的。
“可以。”
“紋那個,和你的腿,選一個。”
“……”
傅霜識趣地岔開話題,
“這周你七夕你回家嗎。”
自從京漾上大四之後,便以學業繁忙的理由搬出了京家,住在市中心。
她知道,這是藉口。
他科科成績滿分,績點拿滿,早就進入優秀畢業生的行列。
就連畢業論文,也提早半年定了選題完成了。
忙?
不存在的。
京漾挑眉,幽幽的目光在她臉上,身上轉了幾下,
“怎麼,管起我來了?”
床上,傅霜抱著膝蓋,肌膚凝白,清冽如雪,眼尾抹開不自然的紅。
“問問不行麼。”
京漾靠在工作臺前,饒有興致地盯著床上的人,嗓音幽幽,
“有時間就回。”
她沒說話,看上去不太高興。
他眼尾勾起薄薄的褶皺,輕笑出聲,聲線低啞,像剛喝過氣泡水。
“很想我回去?”
傅霜心一跳,雙頰暈上薄紅,有種小心思被對方窺探清楚的錯覺,胡亂說起別的。
“院子裡的花開了,很好看,你要不要去看看?”
京漾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回答,轉身摘了手套洗手,他的手很好看,瑩白修長,骨節分明,觸碰她時,溫度不涼不熱。
傅霜突然想起舍友黎映雪這個極度手控狂魔說的話。
有些人的手,天生就適合抓床單。
大概說的就是這種。
瓷白皮膚下,藏著脈絡分明的青筋,隨著力道的大小而顯露出來。
她掌心撐在冰冷床邊,倏然問,
“你現在週末怎麼都不回家了呀?”
上大二的這半年內,她和他的見面次數,一隻手可以數的過來。
鏡子裡的水汽散去,映入男人眸底的容色晶瑩如玉,望過來的眼神里勾著幾許委屈。
他垂眸,隨意扯了個藉口,
“這段時間忙。”
傅霜低低的嗯了一聲,不再追問。
開始翻面前盒子裡的紋身貼。
她有些挑剔,選圖便選了十幾分鍾。
京漾耐心有限,冷淡的目光從她臉上劃過,冷嗤一聲,
“挑什麼,貼上誰看得見。”
傅霜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著。
“我看得見。”
下一秒,她將一顆愛心,貼在了自己的腕間。
咬著的唇瓣透出靡麗的豔色,落入男人眼中,魅惑,纏人。
“是你給的,我很喜歡。”
說不清是有意無意,她的話裡好似總是帶了一層別樣的寓意。
聲音又軟,呢喃細語,像沾滿罌粟的長鉤。
京漾眼皮子一顫,不動聲色地移開眼。
手上收拾工具的動作沒停,全亂的呼吸也被他掩飾得很好。
只是聲線依然冷淡,
“知道了。”
“回家吧,回家好嗎。”
—
“和好了?”
溫亓剛結束上一單,目光落向門口。
少女揹著小書包,步調比來時還要輕快,纖細腰線在長髮的遮掩下若隱若現。
京漾懶散地倚在臺邊,修長冷白的指尖在裝糖果的盒子翻了翻,選了顆橘子味的,撕開包裝,丟進嘴裡。
甜味在舌尖迸發,他眉角下壓,懶洋洋的,
“我跟她吵了嗎?”
溫亓仰頭喝了口冰水,抬起眼在男人身上滑了一下,輕嗤一聲。
沒吵。
沒吵這一個月臉色臭的跟全世界欠他一百萬似的。
視線從巷子口收回,溫亓感嘆了句
“霜霜髮質是不是挺好的。”
陽光下,細膩如綢,連發尾都湮著幽香。
京漾耷拉著眼皮,煙霧從薄唇溢出,圈圈層層,遮蓋住他略微頹靡的神色。
他眯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才吐出一句。
“沒以前好。”
依稀記得初見傅霜,德國冬日,漫天落雪。
她是皚皚雪地上唯一一抹顏色。
淡金色的長髮,在日光下亮的讓人挪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