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崖下,是無盡的黑暗與冰冷。
凌清璇在急速墜落,風聲在耳邊呼嘯。
但她的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無情道心種的力量護住了她的神魂,甚至讓她隱約感知到了外界的變化。
當崖頂的風雪驟停時,一絲明悟在她心頭掠過。
她抬眼望去,透過稀薄的雲霧,彷彿能看到那不再飄雪的陰沉天空。
“呵……”
一聲極輕的低喃,帶著冰冷的自嘲,從她唇邊溢出。
“連天地,也認為我該斷情絕義,斷絕塵緣麼?”
這個念頭,非但沒有讓她感到悲哀,反而讓那顆初生的無情道心更加穩固,寒意更甚。
就在這時,一股極致的冰冷從下方急速湧來。
並非崖間寒風,而是一種更加深邃、更加刺骨的陰寒。
那感覺先是觸及她的背部,隨即如同跗骨之蛆,瞬間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彷彿要將她的靈魂都凍結。
“噗通!”
一聲悶響。
她墜入了一個冰潭之中。
問心崖底,並非堅硬的岩石,而是一片廣闊無垠、深不見底的寒潭。
此潭終年不凍,即便崖頂風雪最盛之時,潭水依舊幽深流動,漆黑如墨,散發著森森寒氣。
潭水冰冷刺骨,遠勝崖頂寒風,彷彿能凍結一切生機。
冰冷的潭水瞬間包裹了凌清璇,陰寒之氣瘋狂地侵蝕著她的身體。
但這極致的冰冷,卻與她體內的無情道心產生了奇異的共鳴。
那冰寒不僅沒有熄滅她的生機,反而像是某種淬鍊,刺激著那顆冰冷的種子,讓它更加堅韌,更加純粹。
潭水幽暗,深不見底,如同傳說中吞噬萬物的深淵巨口。
它吞噬了墜落的凌清璇。
也一同吞噬了那個曾經熾熱、天真、最終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屬於凌清璇的心。
從此,只有無情。
刺骨的寒意無孔不入,彷彿要將骨髓都凍成冰渣。
凌清璇的意識沉靜如水,內視己身。
心脈尚存,方才道心初生引動的靈氣潮汐,本能地護住了這最關鍵的一處。
其餘經脈,則斷裂得一塌糊塗,丹田更是空空如也,一片死寂。
她嘗試運轉剛剛獲得的破妄銀瞳。
雙眸之中,似有極淡的銀光流轉。
眼前的黑暗依舊是黑暗,深邃得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與神念。
這寒潭,深不可測,下方似乎蘊藏著某種連她初生的道瞳都無法看穿的詭異力量。
“絕地……”
冰冷的潭水壓迫著她殘破的身軀,幾乎要將她碾碎。
若非無情道心天然對這種極致的冰寒有著一絲親和力,恐怕她早已被凍成冰雕,神魂俱滅。
即便如此,情況也岌岌可危。
她艱難地調動著識海中那微弱的神魂力量,引導著體內那絲無情道心的寒意。
一絲絲冰冷的能量在她體表流轉,勉強形成了一個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屏障,將那足以凍裂金石的潭水稍稍隔開,如同一個搖搖欲墜的氣泡。
續脈丹……
意念微動,那枚由神秘力量獎勵的天品續脈丹出現在她手中。
沒有絲毫猶豫,她張口將其吞下。
這冥冥之中的饋贈,來得如此及時,彷彿就是為了助她踏上這條復仇之路。
天品續脈丹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而溫潤的暖流,瞬間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那暖流如同春回大地,所過之處,原本斷裂枯萎的經脈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修復、連接,煥發出勃勃生機。
冰寒刺骨的潭水中,一個微弱的氣泡包裹著少女的身影,丹藥的柔和光暈自內而外散發,在這無邊無際的漆黑深淵裡,顯得如此渺小,又如此孤寂。
但這孤寂,正是凌清璇此刻所求。
與此同時。
青雲宗,天機峰頂。
雲霧繚繞的大殿內,天機真人手持龜甲,眉頭緊鎖,眼中依舊殘留著驚疑與困惑。
那“情劫”二字,依舊清晰地烙印在龜甲之上,卻又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霧,讓他無法窺探其真正的根源與走向。
“怪哉,怪哉……此劫非指向蘇柔,卻又因她而起,如今更是牽連到了……墜崖的清璇丫頭?”
“可她已道心初凝,踏上無情道,怎會應這情劫?”
他掐指推算,卻只覺天機一片混亂,彷彿有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在干擾。
就在此時,天機真人猛地抬起頭,蒼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駭然。
一股強大到令他心悸的、充滿了暴戾與邪惡的氣息,正以驚人的速度,自極遠之處逼近青雲宗!
這股氣息……與方才那混亂天機中隱藏的一絲悸動,隱隱相合!
還未等他做出反應,天機峰頂那亙古不變的祥和雲霧,猛地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裂!
一團猩紅與漆黑交織的魔氣,如同倒灌的墨汁,蠻橫地衝散了潔白的雲海,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與硫磺氣息,降臨在大殿之外。
雲霧翻滾,魔氣滔天。
一個身著繁複黑袍,面容俊美邪異的青年男子,緩步從魔氣中走出。
他嘴角噙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卻冰冷嗜血,周身散發出的威壓,讓整座天機峰都為之顫抖。
“天機老兒,本座來了,也不出來迎接一下?”
青年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傳入大殿,語氣囂張至極,彷彿這青雲宗聖地,不過是他的後花園。
天機真人臉色凝重,緩步走出大殿,望著眼前的魔道巨擎,沉聲道:“夜闌風!你不好好待在你的北域魔淵,來我青雲宗放肆,意欲何為?!”
來者,正是魔道威名赫赫的魔尊,夜闌風!
夜闌風嗤笑一聲,猩紅的眸子掃過天機真人,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放肆?本座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何須向你這老頭解釋?”
他頓了頓,笑容更顯邪異:“不過嘛,本座今日心情好,可以告訴你。”
“本座,是來找一個人的。”
天機真人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誰?”
夜闌風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的光芒,一字一句道:
“你青雲宗,之前壞了我好事的那個小美人兒。”
“凌、清、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