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一般睡得都比較早,天一黑就家家關門閉戶,這個點兒大多戶人家也都熄了燈。
這麼冷的天兒,就連狗都凍得懶得出窩。
二叔很快就在村兒裡踩了點兒,是一戶水泥平房,兩米多高的牆頭上插著玻璃碴,在月光下映的發亮,院裡一片漆黑,人應該是已經睡了。
以前的農村大多都是紅磚瓦房,能蓋得起水泥房的,家境肯定不會太差。
我和二叔屏息躡足的來到牆頭下面。
正準備動手,二叔突然來了句:“等下!”
我扭頭看二叔正拿著他那塊破壞表,表情認真嚴肅的看著時間,時不時的還掐著手指頭,像個神棍似的在算著什麼。
每次動手,二叔都要掐指算個‘黃道吉日’,對於這個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過了一會兒,二叔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一本正經的說道:“今年是己巳年,農曆臘月二十九,亥時一刻宜進財,是吉時!到了點兒再動手……”
我站在旁邊也沒吭聲,只是在心裡犯著嘀咕:“做賊都要看個黃道吉日,你要是真能算出財運,咱叔侄倆還能混到這種境地?”
不過說來也怪,我雖然不信這套,但不得不說,我和二叔下鄉鏟地皮時經常順手牽羊,確實從未失手過。
就這麼我和二叔貓在牆頭下,硬扛著凌厲的風雪洗禮,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九點十五分的吉時已到,二叔掐著點兒,說道:“幹!”
我立即挪了挪身子蹲在牆頭下面,二叔踩著我的肩膀,先是趴在牆頭看了看院子裡的情況,然後又從身上拿出了一根空心竹筒。
這是院子裡有狗,但我們幹這行的,肯定有準備。
二叔把空心竹筒裡插了根毒針,提了一口氣。
我蹲在牆頭下面,隔著牆就聽院子裡‘哼唧’了一聲,這會兒北風呼呼吹得正緊,也沒鬧出什麼太大的動靜。
確定狗被放倒也沒有驚擾到家主,二叔雙手斜撐著牆,一個鷂子翻身,就翻進了院子裡。
這個身法我每次看都羨慕佩服的不得了,一直想學,但二叔就是不教,還說什麼我用不到,也不想讓我用到。
等二叔翻進院子後,我就負責在外面望風,躲在牆頭旁邊的柴垛後面,警惕的觀察著四周,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就學夜貓叫。
結果二叔前腳剛翻進院兒,後腳我就看到黑夜裡裹著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懷裡好像還揣著什麼東西,一路東張西望,正鬼鬼祟祟的朝我這邊走來。
我以為這是遇到同行了,但等這人走近後,我看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兒,還有點跛腳,到了院門口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串鑰匙去開門。
小偷哪兒有直接走大門,還去開門的!
“壞了!這是家主回來了!二叔算的什麼狗屁吉時,這是算在了人家的腳面子上了啊!”
我頓時心裡暗叫不好,趕緊“啊嗚……啊嗚……”的學貓叫了幾嗓子,給院裡的二叔打信號。
這是貓叫春的聲音,深更半夜野貓不會發出正常‘喵喵’的叫聲,但凡在夜裡叫的,那肯定都是發情的貓在叫春。
寂靜的夜裡,我突然‘啊嗚’了幾嗓子,直接把正準備開門的老頭兒嚇得渾身一哆嗦,懷裡揣著的東西也一個沒拿穩,脫手掉在了地上,摔得‘啪’了一聲響,聽起來像是瓷器瓦罐被摔爛的聲音。
因為外面還套著灰布袋,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就看老頭反應激烈的罵了一句:“嬲你媽媽別哦……”彎腰撿起地上的半塊磚頭,惱怒的朝著我這個方向砸過來。
幸好我面前有個柴垛擋著,老頭兒罵罵咧咧的也沒追過來,彎腰提起布袋,拿鑰匙開了門。
我心急如焚,生怕二叔會被堵在院子裡。
可還是怕什麼來什麼,老頭兒一開門,當場就驚叫了一聲:“誰,你在做麼子……”
緊接著老頭兒的驚呼聲突然被遏制住,院子裡又跟著傳來‘噗通噗通’的幾聲響,像是二叔和老頭兒打起來了。
我這時也不顧上暴露了,趕緊從大門跑了進去,正看到二叔把老頭兒按在地上的雪窩裡,一手捂著嘴,一手按著頭。
二叔之所以沒有跑,是怕老頭叫出聲,把附近的村民給引來。
農村人可不比城裡人那麼淡漠,遇到事兒那都是一呼百應的團結,尤其是對於抓賊,那都是同仇敵愾,在當時的年代,村裡人抓住賊當場亂棍打死都是常有的事兒。
可那老頭兒別看年紀大還跛著腳,身子骨居然還挺硬朗,農村裡的莊稼漢勁兒也大,就像個小牛犢子似的,還趁機一口咬在了二叔的手上,把我二叔咬的呲牙咧嘴,又不敢叫出聲,也不敢鬆手,見我跑進來,趕緊咬牙捏著嗓子呼道:“趕快過來幫忙……”
我也顧不上多想,趕緊幫忙壓在了老頭兒的身上,想要控制老頭兒的手腳。
那時我才十五歲,根本沒多大勁兒,老頭兒看又冒出來了一個幫手,激烈掙扎的更猛,比過年的豬還難按。
我二叔被咬的實在是疼的受不了,惱怒的用另一手掐在了老頭兒的脖子上,直到把老頭兒掐的臉紅髮紫,皺褶的眉頭紋都爆出了青筋。
“死了……死了……”
“掐死了……掐死了……”
我看老頭兒開始翻白眼兒了,趕緊慌張的提醒二叔,這原本就是來偷東西的,萬一再鬧出人命,事兒可就大了。
可二叔生怕老頭兒叫出聲,也不太敢輕易鬆手。
就在這進退兩難時,二叔突然扭頭餘光一掃,落在了旁邊雪窩裡的灰布袋上。
我也下意識的跟著望了過去。
應該是剛才的纏鬥中,灰布袋敞開了口,裡面的東西在雪窩裡散落了一地,是剛剛在院門口掉地上摔碎的瓷片。
我經常跟二叔下鄉鏟地皮,對於文玩瓷器也有一定的眼力見識,趁著月色照在雪地裡映的銀輝,我一眼就從瓷片的青柚看出了,這是一眼大開門的漢代青瓷器,並且瓷片上還粘著泥土,居然還是個‘生坑貨’!
“呦呵,這老東西是個土夫子!”
二叔的眼力比我毒,他看著布袋裡散落的瓷片,先是驚訝,又是驚喜,立馬轉過頭衝著老頭兒咧嘴壞笑的威脅道:“別咋呼啊,要是把人給招來了,我蹲號子,你挨槍子兒!看誰下場慘呦!”
二叔這句威脅還真的好使,老頭兒都已經翻了白眼兒,還趕緊的連連點頭。
看這情況,這老頭兒還當真是個土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