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鳳被踹倒在地,掙扎著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抹了把眼淚,站直身體,做好了繼續捱打的準備,顯然她也認為弟弟是她害死的,母親怎麼懲罰她都是應該的。
李玉花還要打,眾人拉住了她,讓徐金鳳快跑。
徐金鳳卻不跑,只是哽咽垂淚,渾身發抖。
隊長上前勸道:“好了,玉花,別打了,這不人還活著嗎?”
李玉花嚎啕著說:“醫院說沒救了,讓回家等死……”
隊長說:“那說明根本就沒什麼大病,所以他們查不出來,說不定過幾天自己就好了呢?”
看了一眼徐五仙,又對徐振華說:“振華啊,這段時間你家沒勞力,全隊的人都在替你家出力,自家的自留地都沒空收,你先回家歇一歇,趕快來割麥子吧!”
那時雖然是大集體,但政策允許個人在不耽誤集體勞動、不佔用公共資源的前提下開荒種地,俗稱“自留地”,產出歸個人所有;也允許個人養些豬羊雞鴨補貼家用。
隊長有點言過其實了,幹集體的活,村民們可能不積極;幹個人的活,他們跑得比誰都快,早利用集體勞動閒暇,把自留地的麥子收割完,拉到場面上了。
他這麼說,其實就是抱怨徐五仙的一無是處,同時告訴徐振華,要領隊裡的情。
在眾人的勸說和安慰下,李玉花終於爬上了馬車,抱起了兒子,徐振華揮起小皮鞭,趕起馬車往家裡走。
徐五仙和徐金鳳像兩個罪人似的,耷拉著腦袋,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
徐銀鳳則站在遠處的河堤上,朝這邊望,直到馬車走遠,她又跑下河槽玩耍去了。
回到家裡,李玉花對公公的怨氣終於爆發了出來。
她抱著兒子推開家門,一股熱浪伴隨著一投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屋裡亂得像豬窩,髒得像茅房,地上、爐臺上、炕稜上,甚至炕上的油布上,隨處可見不知名的髒穢物,一灘一灘,每灘上都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蒼蠅。
李玉花開門驚動了這些蒼蠅,呼地一下全飛了起來,四處亂竄,嗡嗡嗡地,甚至造成了“空中交通擁堵”,有幾隻躲閃不及,撞到了李玉花的臉上。
徐振華正在卸車,徐五仙先跟著李玉花進了屋。
他比任何人都關心孫子的生死,只是這事因他而起,先前在外面,他怕兒媳當眾數落他,沒敢靠得太近,沒看到孫子的情況。
這時他湊上前去,急切地說:“快讓我看看程程,真的沒救了嗎?”
李玉花轉身就罵:“爹,你也太不懂事了吧,家裡出了這麼大事,你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當時當地的農村人,稱呼“爸爸”是“大大”,但徐家是外地人,他們老家叫“爹”。
李玉花藉著屋裡髒亂差的由頭,對徐五仙展開了火力十足的言語攻擊,很快把話題扯到了蓋樓房上面,罵徐五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熬膠不粘,漚糞不臭,只會吃白食,酸文假醋,裝八二五,害人害己害社會,損兒損女損陰德……
“裝八二五”是西北方言,意思和“裝逼”差不多,李玉花雖不是當地人,但來這裡已十來年,也學會了很多方言。
她越罵越口不擇言,火力越強,罵著罵著就大哭起來。
徐五仙在家裡的地位一直很高,說一不二,兒子兒媳向來不敢造次,有時他們說話稍有不中聽些,他瞪一下眼睛,他們就乖乖地閉嘴了,但此時,成了“罪人”的徐五仙不敢回半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