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璟安撫了一通湘妃,又賜了不少安神滋補的上好藥材,最後遣人送了回去,命人嚴加看護著。
掖庭獄的七十二道酷刑,最擅長把硬骨頭磨成軟骨頭。
可當天夜裡。
無論掌刑太監怎麼嚴審,梁貴嬪都拒不招供蜂蜜瓶子和推人黑手是自己,四處喊冤。
只承認了前一日晚確實來過西苑祭臺。
她本算準了江赴月的祭祀位置想在上面灑點東西,讓她今日滑下祭臺在李承璟面前出醜失寵。
後來盤算了一番,怕留下把柄,只好作罷。
她根本就不清楚那蜂蜜是誰灑的、誰推了江赴月。
雖然謀害皇嗣的幕後黑手不是她,但她確有害人的動機,生怕落下了什麼首飾,所以面對江赴月那番試探會心虛。
……
聽雨閣。
宮門被落鎖,祥雲、瑞雪急得不停在門口踱步。
直到送飯的嬤嬤提著食盒來開鎖,冷眼道:“掖庭獄那位沒招,才人,奴婢勸您儘快招了吧,否則下一頓可就沒這麼好了。”
晚膳只有一碗涼粥、一個饅頭。
“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人一走,祥雲就忿忿嚷了起來,“這幫看人下菜碟的東西!”
“主子,您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快吃些吧。”瑞雪溫聲道。
江赴月凝神伏案在紙上勾畫著,眼也未抬地端起粥喝了一口,把饅頭分成兩半遞給兩人:“食櫃裡有酥餅,你們餓了先墊墊。”
那珍珠是她的,只不過是用來試探真兇心虛的誘餌罷了。
可憶起白日梁貴嬪最後的神情。
她推測,她恐怕只是替罪羊,並非幕後之人。
“……會不會是儷貴妃指使的?”祥雲問。
江赴月搖頭,眸中劃過一抹冷寒:“上次梁貴嬪被貶,儷貴妃奪她愛女,從那時起兩人必生了嫌隙,儷貴妃就算想命人動手,也絕不會找她。”
“難道是賢妃?”
瑞雪眸光一閃,“湘妃幾年前不慎滑過一胎,那胎兒不過一月,小產沒多久,賢妃的大皇子便出生了,賢妃當時不過是個淑儀,誕下大皇子後堪堪獲封嬪位,憑資歷老才一步步升上來的,若湘妃那胎沒小產,加上現在這個,現在早已位列四妃了。”
“因為這事,湘妃一直疑心賢妃,處處針對之。”
“何況湘妃這一胎肚形尖尖,民間一直傳言肚尖是男,若她一舉得子,必得躋身四妃中的淑妃或是德妃。”
江赴月沉默思忖著。
賢妃外表看著一向和善慈悲不爭不搶,可給她的危機感,比儷貴妃更甚。
“她已有皇長子傍身,守成即可,湘妃哪怕誕下皇子又如何?嫡長兩者皆不沾,左右妨礙不了她的位置。”
她眸光一銳,在紙上劃去了賢妃的名字。
家世恩寵平平的一個人,能從淑儀熬到四妃之一,並在波瀾詭譎的深宮誕下皇子,足以見此人謹慎、夠沉得住氣。
除去湘妃這個孩子,風險太大,又損人不利己。
一個謹小慎微的人,絕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破綻自毀前程。
“那就只剩下中宮的人、儷貴妃或新人了。”
小祿子細細捋著,“皇后和儷貴妃離您那麼遠,並無下手機會,可底下的人就未必了。”
江赴月眯起眼,犀利道:“撒蜂蜜的和推我的並不是同一個人,且她們應該並不相熟。”
“什麼?!”祥雲咂舌。
“如果是你,會多此一舉嗎?她想推我害湘妃跌倒小產,何必再在地上撒蜂蜜?”
“這撒蜂蜜的只是單純想栽贓給我,”
江赴月捏緊手中的毛筆,眸中鋒銳的精光畢顯,“但這推我的,才是一石三鳥的幕後佈局者。”
她忽的想起一個被遺漏的關鍵點。
湘妃這胎已有六個月,在如霜殿安心靜養足不出戶,下蜂蜜那人莫非能預卜先知到她今日會拋頭露面不成?
可見,此人深諳湘妃習性,絕非這一批新入宮之人。
且,那人是衝她而來。
因撒蜂蜜未必能使湘妃跌跤小產,但一定能栽贓到她身上,故而她斷定,那人必恨極了她。
“……可這宮中的老人也有好幾個,咱們也無從查起啊。”祥雲焦灼道。
江赴月指尖在案上輕叩著,心中已有懷疑人選。
“陛下也真是,好歹您也得寵過一時,還將湘妃那般護在懷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您絕非兇手,他卻還將您禁足。”
瑞雪不忍嘆道。
江赴月冷冽勾唇,以李承璟的心智,怕是早已將這幕後之人猜得八九不離了。
他不插手,故意把這爛攤子丟給她,無疑是在考驗她自己脫困的能力。
用則立,無用則棄。
她根本不相信僅憑那幾個她婉轉承恩、他手把手教她作畫的夜晚,他真會對自己產生什麼情愛。
李承璟是不會來救她的,眼下她唯有自救,也只能自救,才能絕境逢生。
……
太極殿。
掌刑太監將梁貴嬪的口供如實上呈。
李承璟面色波瀾不驚地翻看著證詞,靛藍朝服上的蒼龍威儀而駭目,顯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汪德順擦了擦額尖的汗。
他能隱隱察覺出皇帝並不認為江氏是幕後主使,但為何又要將人禁足?
“陛下,東偏殿的江才人派人將這份密函呈給陛下,說是對此案有了眉目。”
殿外,一名太監疾步過來通稟,雙手還捧著一沓寫滿了密密麻的剖析論斷。
李承璟面色無波道:“拿上來。”
汪德順接過瞥了一眼,只見那字跡筆走龍蛇、遒勁飛揚,心下暗歎這沛國公的嫡女真是博學多才,思維縝密。
……也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
李承璟眸光一列列掃過去,湛黑的眸底壓著晦色,在看到末端三個字時,眸中有點點亮光迸發,唇角微微上揚。
似帶著某種微妙的讚賞。
……
次日清早。
含涼院。
親眼目睹江才人和梁貴嬪一併被收押,劉寶林心曠神怡地睡了個好覺,連請安都差點誤了時辰。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她在祭臺上撒了蜂蜜,並將裝有蜂蜜的玉瓶趁人多眼雜,偷偷塞進了江赴月朝服裡。
如此一來便將那狐媚子摁死在謀害皇嗣的搖籃裡,再無翻身之地!
僅憑這一條罪名,就能讓她株連九族。
誰能想到梁貴嬪居然也有害人之心,還替她背了口大鍋,這意外之喜,怎能令她不舒坦?
真是天助她也!
一併除掉兩個賤人,她愜意十足地靠在軟榻上咀嚼著宮人遞到嘴邊的蘋果塊。
“此女一死,終於滅我心頭大患。”
她幸災樂禍地勾唇,難掩咬牙切齒,“我伺候聖上五年,不過被陛下召見過一次,憑什麼你個狐媚子一入宮,就被陛下一連寵幸五日。”
“宮裡這麼多人想你死,你也該死了。”
“主子睿智!”
“梁貴嬪這般沒了,怡樂想必會落到皇后或是賢妃手中,您屆時多走動走動,在陛下面前多露露臉,封個九嬪一宮主位,這輩子也算是熬出頭了。”蓉兒奉承。
“九嬪算什麼?我可是要當皇后的。”
劉寶林摸著髮髻上的青玉髮釵,神情陶醉地幻想著那是鳳釵,自己穿著鳳袍,起身一抬衣袖:“好了,你們都平身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