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處看,小姑娘伏在青年懷裡,像是幼妹在向長兄撒嬌。
可是謝觀瀾傾瀉在聞星落耳邊的聲音,卻危險至極:“聞姑娘,要是讓我看見你把這些齷齪手段用在王府,我保證,會把你製成另一盞燈。”
…
聞星落今夜吹了冷風,小病了兩日。
翠翠照顧她喝了藥,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燙了。”
她收起碗勺:“對了小姐,聞家剛剛派人來給您傳話,說他們商量出結果了,決定由聞大公子和聞四小姐前往白鶴書院。”
聞星落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她看了眼屋外晦暗的天色,忽然問道:“謝拾安今日是不是出府了?”
“是啊,四公子去金味齋吃飯了!”
聞星落翻身下榻:“咱們也去。”
她要去救謝拾安的狗命。
前世謝拾安就是在今日出的事。
明明弓馬嫻熟,卻因為酒樓坍塌被壓斷了兩條腿,只能在輪椅上度過餘生。
陽光明媚的少年從此變得陰鬱內向。
聞月引與他不對付,常常拿他的腿當笑柄在家裡講給三位哥哥聽,而酒樓坍塌的那天聞星落正巧在對街給聞如風買文房四寶,所以對這件事印象很深。
聞星落沒想圖謀王府富貴。
但如果有當王府恩人的機會,她卻之不恭。
少女乘坐馬車,匆匆來到金味齋。
被掌櫃的引進雅間,謝拾安坐在一群官宦子弟的中間,醉醺醺地問她道:“你來幹什麼?!”
“恰巧路過這裡,聽說兄長也在,就進來瞧瞧。”
謝拾安撐著額頭笑:“誰是你兄長?聞星落我告訴你,你別想與我爭家產……”
聞星落很想翻個白眼。
她狀似不經意地提起:“聽說金味齋是百年老店。”
“那是!幹嘛,聞星落你該不會是想敲我竹槓,讓我請你一頓吧?你想得美——”
聞星落打斷他的狗叫:“上個月下了二十天的雨,蓉城許多木樓年久失修,在雨水裡泡漲崩塌。不知金味齋可有每月檢修?”
雅間裡靜了一瞬。
掌櫃的額頭冒出冷汗:“這……”
聞星落仰頭望向橫樑:“我怎麼瞧著,這根橫樑似乎歪了些呢?”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驚雷。
眾人嚇得一個激靈,連謝拾安都酒醒幾分。
他盯向掌櫃:“你們上回檢修,是什麼時候?”
掌櫃的吞吞吐吐:“三……三年前……”
他們生意太好了,歇業一天得耽擱多少錢?
謝拾安雖然貪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有數的。
他直接掀了桌子:“三年前?!”
謝拾安是王孫貴胄,掌櫃的自知理虧不敢說他什麼,只得趕緊清空酒樓,立刻安排人著手排查檢修。
眾人離開後不久,那座百年酒樓就在雨幕中轟然坍塌。
謝拾安站在對街,呆呆看著揚起的灰塵。
如果沒有聞星落提醒,他此刻大約已經埋在了裡面……
謝拾安身邊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呆若木雞。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後怕地嚥了咽口水:“拾安,你剛剛說,這位聞姑娘,是你後孃帶進王府的繼妹?”
於是今日之後,聞星落成了謝拾安和他所有朋友的妹妹。
張家公子:“我家是專供蜀錦的皇商,星落妹妹,明兒我就給你送一車蜀錦來!你穿的太素淨了,我給你多送些鮮亮的顏色!”
李家公子:“我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新得了一整塊頂級翡翠,我這就讓我孃親自給你設計一套翡翠頭面!”
“……”
“去去去!”謝拾安拳打腳踢把他們攆走。
終於清淨了,他輕咳一聲,道:“聞星落,這次多謝你了。我以為你是那種攀龍附鳳愛慕虛榮的小姑娘,沒想到你心腸還挺好。”
聞星落:“我並沒有做什麼。”
“反正我欠你一個人情!”謝拾安仗義地捶了捶自己胸脯,“聞星落,我宣佈,我正式接納你進入王府!以後你就是小爺我罩著的人了!”
少年桀驁單純。
像一隻忠誠的狗狗,被餵了骨頭就會真心實意對人家好。
兩人回到王府,老太妃聞知金味齋發生的事,連忙把兩人召到萬松院。
謝拾安跟唱戲似的,邁著龍精虎猛的步子,一板一眼演給老太妃瞧:“……呔!我剛走出金味齋,身後立刻橫樑坍塌的聲音!聞星落哭著大喊:‘樓裡還有人!’我回眸一看,嘿,您猜怎麼著?!原來是個嗷嗷啼哭的三歲小兒!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黑虎掏心,就把他救了出來——”
聞星落:“其實我只是路過酒樓,提醒了掌櫃一句。我們剛清場,酒樓就塌了。好在有驚無險,沒有造成任何傷亡。”
謝拾安抓耳撓腮:“聞星落你這人也太無趣了吧!”
老太妃握住聞星落的手,由衷道:“這次多虧了你!拾安的命是你救的,往後,你就是我們王府的恩人!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謝你……”
聞星落認真道:“祖母言重了。您上回才告訴我,咱們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言謝?”
老太妃聞言,望向她的目光愈發喜愛,將她的手握得很緊,已是把她當成了半個親孫女。
春雨如酥,昏色沉沉。
陳嬤嬤服侍老太妃更衣去了,謝拾安興沖沖去小廚房找吃的。
侍女們進來點燈,橘黃的九枝燈照亮了端坐在寶瓶雕花窗下的青年,角落裡蔓生出陰影,在這個落雨的黃昏勾勒出青年勁瘦修長矜貴清冷的輪廓。
是謝觀瀾。
他翻了一頁書,並未抬頭,嗓音裡含著笑:“聞姑娘是怎麼知道,金味齋三年未曾檢修的?”
聞星落回答道:“我當時並不知道。只是看見橫樑略有些歪斜,想起上個月木樓坍塌的事故,所以才多問了掌櫃一句。”
“聞姑娘的眼力很好,竟然能發現橫樑歪了。進出金味齋的人那麼多,為何獨獨聞姑娘發現了呢?”
聞星落捏了捏袖角。
她道:“世子爺是在審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