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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可能是因為白日里見到了舒玄清與三皇子謝永澤,這一晚,蘇嫋又夢到了前世。

那時她已經被蘇萱陷害的臭名昭著,被謝輕瀾幽禁在別院後蘇萱卻猶不肯罷休,利用一個錦衣衛嫁禍她私通,正是走投無路之際,卻沒想到,她的親生父兄找上門來了。

原來,她居然是上將軍府當年被偷走的小姐。

上將軍府地位不低,蘇嫋這個好不容易被尋回的小姐亦是被父兄捧在手心,她那時儼然已經有些瘋魔,憋著一口氣要與蘇萱爭個高下,死活要再嫁一位皇子。

兄長舒玄清心疼她,用滔天軍功與對三皇子的救命之恩做籌碼,令三皇子謝永澤娶了她。

然而,婚後沒過多久整個京城就傳遍了,說三皇子嫌蘇嫋聲名狼藉始終不肯碰她,愛慕巾幗女將葉琳琅。

從名滿京城的“第一美女”成了獨守空房的二嫁棄婦,蘇嫋憤恨去捉姦,卻被葉琳琅身邊新提拔的一個副將關起來。

那副將膽大妄為,非但阻止她捉姦,還說三皇子與葉將軍情投意合乃是天作之合,而她名聲不好輕浮荒唐,勸她主動退出。

蘇嫋快氣瘋了,而後便借兄長的人綁了那對她口出狂言的副將,對他極盡折磨與羞辱。

可她怎麼都想不到,那個被她瘋魔之際用難堪與露骨手段極盡折磨羞辱的副將,居然正是戰場重傷失憶後流落在外的大皇子。

大皇子謝沉硯失憶時為葉琳琅招攬在雲州軍中,葉琳琅返京後沒多久便將他提拔到京城,卻不想剛進京沒幾日便落到蘇嫋手裡,就在被她折磨羞辱後,謝沉硯恢復記憶,回到皇宮繼而入主東宮。

沒過多久,嘉恆帝因病退位,傳位給謝沉硯……那個被蘇嫋折磨羞辱過的人,成為大齊新君。

而她的丈夫三皇子以她差點害死新帝為由,將她休棄後關到別苑,只讓人給送飯,令她苟延殘喘著。

這個時候,還願意保護她的親生父兄已經戰死沙場,再沒人給她撐腰了……

最後那一日,宮中嬤嬤推開偏院的門,也送來了新帝賜下的御酒。

一杯酒下肚,五內俱焚。

蘇嫋在夢中啜泣著,一會兒喊疼,一會兒叫“哥哥”……

貼身丫鬟立春忙將人喚醒:“小姐,小姐是不是做噩夢了?”

蘇嫋驀然睜開眼,定了定心神,緩緩搖頭:“沒事。”

可想到夢裡自己那些中邪了一樣蠢不可及的行為,蘇嫋就是一陣咬牙切齒。

憑什麼她就是炮灰!

怔怔出神片刻,她對立春說:“快些收拾好東西,我們儘早動身去莊子上……”

前世瀕死時那些聲音太邪門,蘇嫋覺得在如何對付蘇萱這件事上要從長計議,而眼下,她有更著急的事。

沒人知道她為什麼毫不拖延要離京往雲州莊子上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要去報仇的!

如今,前世毒死她的狗皇帝謝沉硯還失憶流落在雲州鄉野,一無所有、毫無依仗。

蘇萱那些人跑不了,回頭可以慢慢對付,唯有這個前世毒死她的人,若不趁早收拾了,往後就再不可能報仇雪恨!

想到前世謝沉硯幫著葉琳琅針對她,極盡嘲諷,而後登基,在她磕頭認錯後,分明說不會與她計較以前被她羞辱之事……可一轉眼,先是讓謝永澤休棄她,然後給她灌了毒藥。

出爾反爾的偽君子……毒殺之仇,不共戴天!

三日後,一行隊伍洋洋灑灑出了京城直奔雲州。

雲州距離京城只有不到兩日路程,翌日中午,蘇嫋便進了雲州城。

長街繁華,攤販的吆喝聲中,行人摩肩接踵。

蘇嫋一身華麗綾羅帶著貼身丫鬟立春走在街上,頭戴帷帽四處打量著。

半透明的輕紗並不會遮擋她的視線,卻可以幫她擋住外人的目光,免得引來一些讓她厭惡的注視。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像是被人推了下,毫無預兆撞到她腿邊,爬起來後便是恐慌得一邊道歉一邊連忙逃離。

然而,逃離的身形卻被立春一把揪住。

立春將人揪住後直接一巴掌呼過去:“交出來。”

那乞丐眼見逃不掉,忙戰戰兢兢將剛剛撞上一瞬拽走的荷包交了出來。

周圍人這才看到,原來是個偷兒。

可就在眾人以為偷兒乖乖交出荷包就會被放走時,卻見那帶著帷帽衣飾不俗的千金小姐冷聲開口:“你那髒爪子毀了我裙子,準備如何賠償?”

華麗繁複的裙襬上,一個黑乎乎的手印。

乞丐噗通跪下來磕頭求饒直道賠不起,然後眾人就聽到那聲音很好聽的小姐似乎冷笑了下。

“一句賠不起便完了?”

說話間,她伸出手來……手裡握著一條皮鞭,皮鞭一抖,便啪的一聲抽到偷兒胳膊上。

方才她就注意到這乞丐了,在城門口立春給那些小乞丐施捨時便是他搶走了好幾個小乞丐的銅錢,如今竟一路尾隨伺機偷竊。

那乞丐胳膊上被抽出一道血痕,疼的大叫起來。

眾人只見那千金小姐猶不解氣,抬手又要抽下來,就在這時,斜地裡一隻手伸出,驀然抓住了她的長鞭,速度之快竟讓蘇嫋身後幾步遠的護衛都沒反應過來。

等到護衛上前,那身量頎長的男子鬆開長鞭後退一步,緩聲勸道:“他年歲尚淺且是為了果腹,小姐大人有大量,又何必下此狠手。”

蘇嫋正覺得這人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然後就被圍觀行人的議論打斷思緒。

“得饒人處且饒人。”

“穿的那麼好卻為富不仁,嘖嘖。”

蘇嫋沒理會那些愚民,嗤笑了聲衝那出手的男子道:“你既說他可憐讓我饒恕,那便替他賠我裙子,這是雲煙紗,折銀五十兩。”

四周頓時一片寂靜。

隔著輕紗,蘇嫋看不清那男子的神情,見對方也不說話了便是一聲嗤笑:“果然慷他人之慨就是簡單,到了自己出力的時候便不說話了。”

“虛偽刁民!”

紅唇輕啟,語調不屑,蘇嫋一腳踢開那偷竊的乞丐,邁步繼續往前。

她還有要事,懶得跟這些愚民糾纏。

前世,蘇嫋曾無意間聽到葉琳琅與人說過自己與謝沉硯相識的情形。

說是中元節正午,失憶的大皇子替嬸母求藥購買血參,雲州府唯一一支血參卻被她買了,然後便遇到了求藥的大皇子。

她分了大皇子一些血參,兩人就此結識。

這會兒已經接近正午,她沒有繼續耽擱時間,直奔雲州府最大的醫館紫霞堂。

進門後蘇嫋便讓立春上前,指名要購買血參。

紫霞堂掌櫃起初還有些猶豫,因為那血參是他們鎮館之寶,可當看到小丫鬟手中的銀票時,掌櫃立刻就笑了,連忙將人引入內堂,恭敬小心的捧來那株大拇指粗細、價值不菲的血參。

蘇嫋讓人收起來,一顆心頓時定了下來。

她要阻止葉琳琅與謝沉硯結交,還要在謝沉硯這個流落在外的皇子被人發現前,除掉他!

前世被他一杯毒酒鴆殺,若等他來日返京入主東宮,便報仇無望了。

果然,片刻後,外邊響起了求購血參的聲音,是一道女聲。

蘇嫋猜測便是那葉琳琅。

聽到掌櫃的說已經售出,葉琳琅也沒再糾纏,隨即帶人離開。

蘇嫋安靜喝茶並不著急,然後就聽到,葉琳琅前腳出門,後腳便又有人進來。

依舊是詢問血參,掌櫃的哭笑不得,再次告知他這裡的血參在片刻之前已經售出。

就在那男子詢問售出給何人時,蘇嫋不動聲色帶著立春和護衛出去,立春則是不慌不忙一邊走一邊將血參的盒子蓋上。

蘇嫋盈盈往外,下一瞬,便見一道身影走到她身前。

對方似乎猶豫了一瞬,但還是開口了:“恕在下冒昧,敢問小姐購買的血參能否轉賣給在下些許,我只要些參須即可。”

蘇嫋立刻聽出來,原來竟是之前在街上阻止她打那小偷的男人。

所以,這就是那位即便失憶了卻依舊品性正直高潔,喜好鋤強扶弱的大皇子謝沉硯?

頓了頓,蘇嫋掀開帷帽前輕紗,漫不經心看向對方……然後就與一雙清冽鳳目直直對上。

陳硯也在這一刻看到了那千金小姐的模樣。

比上次在馬車中時更加清楚和奪目。

帷帽輕紗內露出的一張臉極盡稠豔,黛眉貓眼、瓊鼻粉唇,就像是含苞初放的嬌豔花朵沐浴著明豔卻柔和的日光,熠熠生輝。

想到上次在馬車裡被他制住時這對貓兒眼中的驚恐與憤怒,陳硯垂眼拱手:“家人病重,冒昧求藥實屬無奈,還望小姐原諒。”

那雙清凌凌的鳳目垂下去,只能看到冷峻輪廓。

便是作尋常百姓打扮,可他站在那裡,身形挺拔氣息冷峻,一眼便能看出非同尋常。

想到前世謝沉硯被她玩弄折磨時雙眼赤紅的羞憤,以及登上皇位時的冷厲威嚴,蘇嫋笑了。

她說:“是你啊。”

大皇子謝沉硯……哦對了,他如今只是平民陳硯。

“先前在街上是在下冒犯,只要小姐願意轉賣些許參須,在下可賠禮道歉。”

蘇嫋收回視線繼續往前:“不好意思,不賣。”

千金小姐頤指氣使分明沒把他瞧在眼裡,陳硯追上前幾步低聲央求:“家中長輩病重,還求小姐能不計前嫌,若小姐肯轉賣些參須給我,在下任憑小姐出氣。”

終於,千金小姐腳步微頓。

“真想要啊?”

蘇嫋扭頭看他。

陳硯拱手。

蘇嫋笑了:“也行,我身邊呢缺個下人,你若是給我做一個月的下人,任憑差遣,我便賣給你一些參須,如何?”

果然是記恨,想要以此折辱他出氣。

陳硯點頭:“成交。”

蘇嫋抬了抬下巴,立春立刻將血參的參須拽了下來:“十兩銀子。”

血參貴重,再加上對方故意刁難,一撮參須賣十兩也不奇怪……可陳硯手裡這會兒沒那麼多錢。

前幾日在京城那次差點被傳聞中的錦衣衛發現,白跑了一趟沒賺到錢,他現在手裡只有五兩銀子。

看到他的神情,蘇嫋就知道了:“怎麼,沒錢啊?”

陳硯嗯了聲:“銀錢不夠,我只能拿出五兩。”

蘇嫋直接邁步又要走,然後就見陳硯追上來沉聲道:“我做小姐三個月僕從,三個月內會還上剩下的五兩銀子。”

蘇嫋想了想:“可以。”

陳硯立刻看向參須,蘇嫋卻道:“東西當然也要三個月後再給你,不然像你這種刁民,拿了參須跑了我去哪兒找你。”

“刁民”陳硯嘆氣,認真保證:“我不會跑……只是家人病重,還望小姐寬宥。”

然後就聽到千金小姐嗤笑了聲:“你的承諾一文不值……現在送我去濟寧縣城。”

雲州府濟寧縣城?

陳硯家就在濟寧縣城,倒是順路。

蘇嫋像是忽然大發慈悲:“這樣吧,你先好好護送我到濟寧縣,我到了家安頓下來,便將參須給你讓你回去救命。”

忽然又好說話了?

陳硯抬眼看了眼帷帽,瞧不見千金小姐的神情,他點點頭:“多謝小姐。”

片刻後,蘇嫋在街上採辦了一大堆東西,終於回到馬車前。

已經變成“下人”的陳硯將東西放到馬車上後走到前面準備趕車,幾名護衛騎馬護在車後。

可就在這時,陳硯看到,千金小姐走到他跟前,抬了抬下巴。

“跪下。”

陳硯眉頭微蹙看向她。

蘇嫋冷笑:“你不跪下讓我踩著,我怎麼上車?”

少女滿眼惡意:“你該不會不知道怎麼當下人吧?”

馬車車架上分明放了凳子,可她卻偏偏要他跪下,擺明了便是因為之前的事故意折辱。

看了眼帶了帷帽才堪堪到自己下巴的嬌小姐,陳硯頓了頓,半跪下來,一條腿曲著撐在地上。

他嬸母等著血參救命,他既答應了對方做僕從換藥,那便放得下身段。

蘇嫋原本是想讓人跪趴著的,又擔心逼得太狠了他不肯幹,讓她的計劃功虧一簣,因此便沒有再找茬,抬腳便踩到他大腿上。

然而,大腿不是凳子,蘇嫋明顯沒有經驗,踩上去又想洩憤,狠狠研磨了下……結果一用力,腳下一滑,立春想要攙扶卻沒能將人抓住,眼睜睜看著自己小姐驚呼一聲倒下,直接將半跪著的泥腿子撲倒在地。

陳硯下意識伸手去扶,卻被嬌小姐繁複的衣袖糊了一臉。

視線不清楚他便不好貿然伸手,只能順勢向後倒去勉強將人護住……然後就感覺到臉上一片彈軟馨香。

蘇嫋帷帽掉落,察覺到什麼,怔怔低頭,就對上陳硯有些僵滯後又立刻移開的視線。

蘇嫋毫無預兆抬手便甩了一耳光過去。

“啪!”

她咬牙爬起來。

陳硯被伴著香風的巴掌打的偏過臉去,抬眼就看到氣沖沖上了馬車的千金小姐通紅的耳尖。

他想起先前的情形……他的臉恰好被壓在她胸口下,是與上次馬車中截然不同的觸感。

雖並非有意,也的確失禮。

舌尖抵了抵面頰,陳硯沒什麼表情,不發一語上車,揮動馬鞭:“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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