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下來。
一副悽慘可憐的景象浮現在幾人眼前。
程遇自知爹孃對自己不滿意,刻苦通宵修煉一夜,好不容易結束,念起過世的養父母拿出遺物睹物思人。
結果有人出現,不分青紅皂白就說他不務正業,偷懶好閒。
不給任何辯駁機會便將養父母的遺物奪走毀壞。
那個人偏偏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連憤怒的資格都沒有,只能自己把悲傷嚥下去。
發生這種事情,哪裡還有溫暖,哪裡還撐得上家?
趙曦春不敢置信地看著程震江。
自己的兒子受到這種對待,她這個母親居然一無所知。
“程震江!我兒吃了十八年苦,好不容易找到親人,你就是這麼對他的嗎?怪不得他一心要走,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八品武者的強大氣息從她身上浮現,凜冽無比。
程震江面容怪異,他雖然強大至九品,但又哪裡能和自己的夫人置氣。
“他,他怎麼不說?如果他告訴我那是重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那麼做!”
說著說著,又變得一副哀嘆感慨的模樣。
“我也是情急做錯了事,但若不是那逆子習得一身惡性,全無仁義禮智孝,我作為父親倍感擔心,怎麼會不加詢問就做出那種事情?”
事情不怪他。
要是小兒子程風發生同樣的情況,他只會覺得對方乃是努力之餘休息片刻。
說到底還是程遇的錯,他要是爭氣一些哪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麼解釋下來,除了小女兒程思面容變得越發古怪,其他人都是悲切中帶著無奈。
程震江是江湖公認的大俠,他們相信他做錯那種事情肯定是情急導致的。
父愛如火,急切心痛下燙了些也怪不得他。
趙曦春低垂著眼又是眼淚流下,淚眼朦朧地看向僕從。
“遇兒真就連什麼痕跡都沒在家裡留下?十八年分別後的重逢像幻夢一樣?”
作為母親,她實在是難以接受。
狠心丟下年幼的兒子一次,還要親眼看著他離開第二次,卻連紀念的東西都找不到。
“程夫人,確實沒有了。”
“等等!”
程震江這時一拍拳頭,想起來了什麼,面帶安慰地看向趙曦春。
“我想起來了夫人,那逆子回來之時,我不是讓畫師給咱們一家人都畫過畫像嗎?他這一走,起碼留下一幅畫像。”
“在哪裡?”
趙曦春聽此眼中閃過光芒來。
二兒子雖然有種種不討喜的地方,但到底是身上掉下來的肉,能有個寄託再好不過。
“快去拿!”
“是!”
程震江連忙指揮僕從去將畫拿來,嘴裡又嘀咕起來。
“那逆子果真是學的一身惡劣性情,絲毫不懂孝道,口口聲聲斷絕關係,如此一來咱們這些做父母的該如何?”
程遇走之前那些尖銳的話讓他有些感觸心痛,但更多的依然是不滿。
父母再如何,兒女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更何況一切都是為了他好才這麼做,兇狠奸惡終究不是正道。
想著,僕從手腳飛快,很快拿著一卷畫軸趕來。
就是不知怎地,面色說不出的古怪。
“快給我看看。”
趙曦春連忙奪過兒子的畫像,立馬打開緩解心痛。
程震江站在一邊揹著手感嘆起來。
“真是逆子,一點不懂孝道,若不是我提議全家畫一幅像,他真是一絲痕跡都不留下,說出去真是要被人……”
他說著說著,看見眼前所見之物後愣在了原地。
其他幾人也是皺眉奇怪。
這畫上分明沒有程遇挺拔的黑衣身姿,只有一仗劍迎敵的少年豪傑背影。
仔細一看,那少年乃是小兒子程風瀟灑的模樣。
怎麼是他?
“怎麼是風兒?拿錯了吧?”
趙曦春美眸驚詫瞪大,不解地看向僕從。
僕從臉上古怪的模樣越發明顯,搖了搖頭。
“沒有拿錯,程夫人可以看一旁的題字。”
趙曦春連忙一看,五個大字寫在上面。
“程遇在練功”
“莫,莫不是寫錯了?這分明不是遇兒,而是風兒啊!”趙曦春還在不解疑惑之時,身為武林盟主位高權重的程震江眼眸一冷。
“那畫師莫不是故意羞辱我等?!明明畫的風兒,怎麼就是題了那逆子,快將他找來!”
“不是畫師的問題……”
僕從低著頭,聲音有些顫抖地回應。
程震江瞬間面色一變暴跳如雷:“他寫錯了還不是他的問題,難道是我的問題不成?天下還有這種道理?”
僕從渾身一抖,也只能壯著膽子解釋。
“那日老爺您要求畫師只能在宗內演武場繪畫,一定要彰顯出我截江宗最好的一面來。他都是按照您的要求來。”
江湖武林最重視面子,畫作留存良久,自然不能隨隨便便落下了面子。
讓畫師挑最好的地方作為背景畫像不是什麼不合理的要求。
“然,然後呢?按照我的要求?結果就是畫少了我一個兒子嗎!”
“是您讓畫師只能在演武場畫的……”
“這算什麼理由,我就問一句,畫題提到的那逆子在哪裡?!”
“二少爺在練功……您不准他進演武場,只能在別處練功……”
僕從此話一齣,氣氛瞬間又寂靜下來。
幾人下意識看向話題的“程遇在練功”五字,又看了看全無他所在的畫面,一種無比的荒唐之感升起。
他的確在練功!
所有人都知道,因為各種原因,程震江不允許他出現在一些地方。
這一不出現,卻是再無人想起。
趙曦春在這一刻終於忍無可忍,氣得眼淚直流,牙齒髮抖。
一個渴望親情之人卻是屢屢遭遇這些,心該是如何的冷?
“程震江!這就是你做的好事?自己兒子不準去哪不準去這,連兒子的畫像裡都沒有他?到頭來全然不知,這就是你做父親的樣子!”
“就抱著你那些沒用的俠義道德吧!兒子都被你氣走了!”
“我的兒啊!你怎麼連個念想都不給娘留下就狠心走了?”
程震江聽著夫人的謾罵沒法回嘴,心煩意亂。
他做的一切都是向著正確的方向去,維護宗門名聲面子,挽救歧途的兒子,為什麼會落到如此一個境地?
堅持俠義道德有錯嗎?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稚嫩嬌柔的聲音響起。
“爹,這些對於二哥來說都是小事,他都能堅持下來,我想問的是他到底為何離開的?”
小妹程思聽了半天表情古怪無比,終於問出了心裡的問題。
她從小因為特殊原因也是離家在外拜師學藝多年,一年前才回到家中。
並不像其他家人那麼牴觸程遇這個二哥的興趣。
反倒是會主動去找程遇聊天,聽對方講錦衣衛生生死死的精彩故事入迷。
滿足對心酸底層的好奇,同時也更瞭解到了兄長的辛酸。
程遇的成熟遠超身邊之人,最能給他兄長的感覺。
作為家裡和程遇交流最多的人,她對於二哥的離開非常不滿。
在她眼裡二哥雖然實力不強,但每一步都是依靠著自己拼命爭奪,一點點有了今天。
如此之人怎麼會隨隨便便做出斷絕關係離開之事?
見女兒這麼問,程震江面色低沉地解釋了程遇擊殺弟子之事。
“我教他寬容待人,一點點小事便打打殺殺,這是不為江湖所忍,是違背俠義的行為!”
“誰知他全然不聽,依然我行我素殺人性命,如此狠辣行事,我只能家法伺候,他受不住暈了過去……”
“他醒來之後便態度變得極其強烈,胡說八道一大堆,極為不敬,不顧你娘勸阻離開了。”
程震江說著兒子的種種不對。
至於他行家法把程遇打到生死未卜之事半個字沒提。
反正人沒死!
“家法?!”
程思聽此渾身一顫,她可太清楚參加家法是什麼了,以二哥的實力要死人的!
唯一安慰的地方是起碼可以得知二哥沒有性命之憂。
“女兒有一事不明,那弟子當真如此蠻狠,明明知道二哥是您兒子,為人又強硬,還敢威脅於他後出爾反爾?”
程思銀牙微咬,很明顯這件事父親問題做大,但做女兒的她不能說出來。
只恨那個弟子享受著截江宗的培養,卻做出坑害宗主一家的事,實在囂張無恥!
程震江聽到這個問題面色略有抽搐,愣了一會兒後才悶悶開口。
“那弟子一開始自然不敢威脅他,來找我報告後,我氣憤之餘才讓他去試探那逆子,正好挫挫他的壞脾氣。誰知逆子殺性如此重,我教育懲罰一番後竟然發狠殺了人……”
你教唆的?!
程思幾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天底下竟然有這種父親?教唆弟子去坑騙兒子,逼得兒子殺人!
“您,您怎麼能這麼做?”
程思微微退後半步,躲在了母親趙曦春身後。
越發眼睛紅紅:“程震江,你到底要怎麼樣!兒子有想法你就不能直白的說?何必如此相逼!”
程思則是面露擔憂神色:“二哥受了家法,還接了一掌,如今受傷在身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他啊!”
趙曦春聽此渾身一抖,心中自責悲痛更甚。
對啊,她光顧著流淚,怎麼忘記了他的孩子如今身上還帶著傷勢?
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就將是這個家一輩子的遺憾!
她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我要去找遇兒,他已經受夠苦了!”
言罷,趙曦春擦了擦淚,立馬使出上乘輕功身法就要往外趕去。
程震江臉上也是有些陰晴不定。
逆子到底是他的兒子,有生命危險還不擔心是假的,但要是急急忙忙跑去尋人,不就主動證明他這個父親做錯了?
那怎麼行?
說出去要被江湖中人嗤笑!
“爹。”程思看出來了程震江的猶豫,面色發白,剛想勸說他,卻只感覺眼前一黑,人直直就要倒下。
一邊的大姐程月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只感覺妹妹渾身冰寒,冒著可怕的氣息。
心中一驚,又是這種毛病!
“小妹又發作了!”
還沒走遠的趙曦春當即擔心地趕了回來,立馬將女兒抱在懷裡。
“快去找醫務長老和藥山長老來!”程震江看著心愛的小女兒也是一臉擔憂。“哪個長老?都來!”
恨不得用盡整個截江宗的資源來保證女兒的安全。
上一刻還在被討論的程遇,這一刻便好似被忘記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