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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法蘭王國,約克郡,清泉領。

這是一片隸屬於蒂蒙斯家族的領地。

高大的風車緩緩轉動風葉,農田裡,金黃的麥浪隨風起伏,紅磚碧瓦的房舍攢聚,屋頂連成起伏的波浪,風鳶尾花則在微風中搖曳,散發出淡淡的芬芳,共同構成了一幅寧靜美好的田園牧歌繪卷。

而在領地中央,一座巍峨的城堡靜靜地矗立著,一如過往十數年那般。

只是稍稍有所不同的是,今夜的城堡顯得格外忙亂,裡裡外外,不斷有人進出,卻又不像是在舉辦貴族宴會,否則城堡外早該停留著各式各樣的豪華馬車。

“怎麼樣了?蒂蒙斯男爵醒了嗎?”

城堡頂層,原屬於前任蒂蒙斯男爵的書房,此刻卻被一位金髮青年佔據,他體格瘦削,身著一套合體考究的灰黑色獵裝,胸口繡著一株用金線織就的橡樹。

金橡樹,約克郡執掌者——瑪格麗特家族的族徽。

而這位金髮青年——恩撒·瑪格麗特,正是這個伯爵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然而,倘若今日有瑪格麗特家族的人在場,便會驚異的發現,往昔風度翩翩的少爺,如今卻顯得格外慌張失措,全然不見平日中一名伯爵繼承人應有的優雅和沉穩。

“醒了,醒了,少爺,那位小男爵已經醒了。”

男僕急匆匆的回覆道,大口喘著粗氣。

“萬幸!”

“去,替我好好地感謝那幾位醫師,還有找到男爵的人。”

“記住,重金酬謝。”

恩撒·瑪格麗特一字一句的鄭重道。

隨著僕人走出,心中卸下重負的恩撒一屁股坐在了軟椅上,如釋重負。

一個月前,瑪格麗特家族在約克郡內發現了哥布林的蹤跡。

這種卑賤、噁心、汙穢的綠皮矮子,是約克郡,是法蘭王國,是乃至整個人族至高議會的必殺種族之一。

一經發現,無論付出何等代價,都必須立即誅滅殆盡。

瑪格麗特家族按照舊例,很快徵召了郡內貴族,組成聯軍。

實力在二階騎士的蒂蒙斯男爵自然也在其中。

本以為是犁庭掃穴,結果那群綠皮矮子卻在無聲無息間,繁殖出了無比龐大的數量,更有不少的大哥布林、哥布林法師、哥布林盜賊等精銳,以至於貴族聯軍一時不察,死傷慘重。

其中,蒂蒙斯男爵更是戰死在了數頭大哥布林的圍攻中。

這也是約克郡貴族聯軍中,唯一一例的貴族死亡。

於是,作為瑪格麗特家族長子的他,奉命將其遺體送回清泉領,並主持男爵養子安格·蒂蒙斯的繼任儀式。

事情若僅止於此,一切都沒什麼問題。

即便蒂蒙斯男爵是因瑪格麗特家族的徵兆而不幸殞命。

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那不過是男爵自食其果罷了。

誰也想不通,區區一個二階騎士,究竟是誰賦予的他勇氣,竟然敢單槍匹馬挑戰數頭大哥布林?

但很倒黴的是,就在他將男爵的遺體送回之時,一個晴天霹靂般的噩耗如重磅炸彈狠狠砸下——男爵的養子,那位曾經在約克郡貴族圈中成為談資的安格·蒂蒙斯,失蹤了。

他在和麾下騎士去龍血山脈外圍狩獵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毫無徵兆。

這下,恩撒·瑪格麗特徹底坐蠟。

時間太巧了。

蒂蒙斯男爵剛剛戰死,清泉領第一繼承人就神秘失蹤。

其中,沒有陰謀,他能把腦袋給擰下來。

最關鍵的是,安格·蒂蒙斯失蹤時,恰恰是他運送男爵遺體回到清泉領的那一天。

這更讓他有口難辯。

精通貴族陰謀學的恩撒毫不懷疑,此事一旦流出,很快,約克郡內就會流傳出瑪格麗特家族為了霸佔清泉領,先在戰場上蓄意害死男爵,又秘密讓男爵繼承人失蹤的流言蜚語。

貴族最重名望。

一個名聲掃地的家族無疑會在上流社會舉步維艱。

瑪格麗特家族經營了數百年的好名聲,要是在他手裡有了汙點……

而能讓這黑暗未來化為泡影的最好良劑,不是苦尋證據自證清白,而是找回安格·蒂蒙斯。

幸好,這位小男爵昨晚終於出現在了清泉領外圍,渾身是傷,被發現時已經陷入了昏厥。

而為了救醒對方,他不僅連夜找遍了附近的醫師,還特地動用了一瓶家族賜予的生命女神之恩賜,這種魔藥極其珍貴,原本是他的保命底牌。

如果小男爵再不甦醒,他甚至已經打算從家族請來精通治療的法師,

“這下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

次日。

在新任男爵的請求下,恩撒簡化了男爵繼承儀式,並出席主持了已故的凱恩·蒂蒙斯的葬禮。

隨後,如避瘟神般,馬不停蹄的離開了清泉領。

肅穆的蒂蒙斯家族墓園中。

鉛灰色的天空下,暴雨如注。

如墨般的雲層低垂厚重,彷彿觸手可及,蛛網般的紫藍色電光時不時皸裂在慘淡陰雲間,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彷彿神靈的怒火,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沉悶、壓抑。

而就在這傾盆般的暴雨中,一名臂纏黑紗的少年靜默地佇立在墓碑前,任由雨珠砸落在身上。

溼漉的黑服貼緊瘦削的身軀,少年的神色肅穆且孤寂。

“少爺,不,男爵,請先回去避雨吧。”

手拄柺杖的老管家肖恩,另一隻手緊握著雨傘,竭力為少年遮蔽風雨,他一臉凝重地勸誡道:“若老爺目睹您如此模樣,一定難以安心。”

“別再勸我了,肖恩爺爺。”

少年凝視著墓碑,愧疚道:“待在這裡,我心裡反而會好受些,父親戰死前,我竟然沒呆在他的身邊,我簡直不敢想象,那麼強大的父親,會死在一群哥布林的手中。”

穿著黑色管家服的老人嘆了口氣。

何止是少年,他也無法想象。

那位強大的男爵,那位城堡的主人,那位一劍足以斬碎岩石的騎士,有朝一日竟然死在了被他看不起的哥布林手中,甚至若不是瑪格麗特家族將男爵送回,他都不敢想象,男爵的遺體會受到何等非人的對待。

那將會是整座清泉領永遠抹不去的恥辱。

“肖恩爺爺,你別再陪我了,現在下的是暴雨,我是騎士,身體素質好,但你是個普通人,我不想再看到……再看到……”

暴雨打溼了少年的衣服,雨幕中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忽然間,少年身子一歪,直接砸入了地面積水中。

“少爺……”

……

“耶格爾醫師,請問男爵身體狀況怎麼樣了?”

看到醫師起身,肖恩立刻走上前,關切的問道,神色中帶著抹不開的憂慮。

清泉領剛剛送走了一名主人,新主人卻又病倒在床,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整座城堡,乃至清泉領,隨著男爵的昏迷,人心都變得浮躁起來。

而在老者的身邊,還有著一名披著半身鎧的中年男人。

他表情嚴肅,身材魁梧,硬朗的面部輪廓如花崗岩一般,一道猙獰的疤痕刻在臉上,那是他曾經替前男爵擋傷所留下的功勳章。

杰倫哈爾·霍梅斯。

二階騎士。

他是曾經與前男爵一個冒險團的夥伴,也是陪同著前男爵一起拓荒清泉領的功臣,尤其是在前男爵意外死亡後,作為領地中唯一的一名二階騎士,他已然成為了整個清泉領的擎天支柱。

“放心吧,肖恩管家。”

耶格爾打了一個哈欠,略顯疲憊道:“男爵沒什麼大礙,現在的昏迷恐怕是心情鬱結外加淋雨所致。”

前兩日他被連夜請來城堡查看昏迷的男爵,忙了很久,今天剛回到家,還沒休息多久,就又被請了過來。

再這樣下去,恐怕男爵還沒出事,他就要先累趴下了。

“肖恩管家,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請務必讓男爵好好休息。”

“多謝耶格爾醫師。”

“嗯。”

“杰倫哈爾隊長,煩請你送一送耶格爾醫師,我去交代一下城堡內的僕人們。”

等幾人相繼離開房間,躺在床榻上熟睡的安格忽然睜開雙眼。

紫色的虹膜裂開兩道圓環。

眸光洞穿了木質大門,看到了幾人相繼下樓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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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演到這份上,應該夠了吧?”

雙手撐在柔軟的床鋪上,安格緩緩挺起上半身,長舒一口濁氣。

有一說一,這場戲遠遠不如他飾演寂世教教主時那麼驚心動魄,但也足夠麻煩心累。

但……

他又不得不演。

根據原身幼年時期的模糊記憶來看,似乎也曾經出身不凡,只是很小就被拐賣了。

幾經輾轉,流入到了法蘭王國一奴隸販子手中,最後又被前男爵買下。

前男爵凱恩·蒂蒙斯原本是但丁王國一名子爵的次子,成年後,離開家族,獨自在外打拼。

他當過冒險者,也做過傭兵,後來在法蘭王國拓荒成功,於龍血山脈邊沿位置開闢了屬於自己的男爵領——清泉領,並得到了王國的正式冊封。

自此以後,清泉領能由他的子孫後代永續傳承下去。

只可惜,在冒險者生涯時期,凱恩因為一次歷史遺蹟的探索,慘遭詛咒。

他原本以為不是大事,但等到成為男爵後,他才愕然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生育能力。

一個年過半百的男爵,沒有子嗣,還沒有生育能力,又不願意從家族過繼一個人來繼承自己打拼十幾年的家業,他索性認下了原身這樣一個具備魔力的天才當做養子,將其當做繼承人來培養。

對於注重血脈的貴族而言,這種例子不可謂不特殊。

於是,這件事很快在當地貴族圈中廣為流傳,甚至隱隱傳遍了整個法蘭王國,被無數貴族引以為談資。

也正是因此,原身方才進入了戴因·黑斯廷斯的視線,最終被確立為靈魂吞噬的對象。

被從奴隸販子手中解救,又被收養成為繼承人,可想而知原身對於前男爵的感情。

那是一種還要超越父子的複雜感情。

崇敬、感恩、孺慕……

所以,只要他想繼承原身的身份,且不令人懷疑,這麼一齣戲還真就是必要環節。

拉伸了一下僵硬的十指關節,雙眼落在了牆體上掛著的一幅肖像畫。

披著全身鎧甲的男人笑容爽朗,氣質豪邁,他高舉著手中殘破的長劍,身後是一頭已經沒有了生機的魔虎。

“幸好,凱恩·蒂蒙斯已經死了。”

安格低聲呢喃。

若不是早早就知道這個男人註定的命運,他不會選擇繼承原身的身份。

事實上,前男爵之所以戰死,完全是出自於戴因的手筆。

繼承原身的身份,是戴因謀劃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出生自古老豪門的戴因,不缺少靈魂師的修煉之法。

但在騎士和法師這兩種超凡體系上,他卻少有涉獵。

雖然寂世教的高層沒少給戴因弄來相關的知識,可那些高層固然實力不弱,但在這兩條超凡之路上,也走得並不算遠。

無論騎士、法師,亦或是靈魂師,在成就傳奇之前,皆需歷經十二階梯的磨礪。

唯有跨過這十二層階梯,方能窺見傳奇的門檻,成為有望主宰自身命運的執棋者。

而那些通向傳奇的高端知識,如同珍寶般隱匿於大勢力中,只在特定的圈層內流傳。

戴因如果想要獲得這些知識,必然需要一個能堂堂正正出現在陽光下,經得起各方考證的身份。

清泉領領主,就是這麼一個合適身份。

貴族序列。

譜系明晰。

在這個極度保守且排外的大陸中,貴族身份雖然並非通往上層的唯一門票,但絕對是其中最為輕鬆的一條路徑。

男爵的起點或許不高,卻可以逐步晉升。

而整個龍血山脈,其實就是戴因給未來的自己所準備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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