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定七年,二月初五。
崔琳琅起床這會兒,日頭還未起來,外頭依舊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站著由丫鬟穿好大氅後,早膳還未用,崔琳琅就直接去了母親院子。
“娘,我聽爹說,您好些天都沒睡好覺了?”
這一年裡頭,崔琳琅是眼見著母親瘦了不少,一開始還好些,她要出嫁,要忙的事兒有不少,母親日日忙碌,反倒沒空去想以後的事兒了。
但過了年,婚期越來越近,母親也越發憂慮起來。
“你爹也真是,在你跟前胡說什麼?娘好著呢,還有一個月你就出嫁了,要帶的東西多,難免忙亂,娘會好好顧著自個兒的身子,你別憂心。”
李氏看著長大了一歲,出落得越發漂亮的女兒,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捨,可不捨也沒法子。
如今只盼著女兒到了庭州,也能過得好好兒的。
她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書,都說那邊天高地闊的,規矩不像京城這般,又想到嫁到庭州沒有公婆,又沒有妯娌,日子許是比京城更舒心也未可知。
崔琳琅點頭,轉而又說起嫁妝的事兒,娘忙起來,許就不會那樣多思多想了。
“娘,女兒覺得,這一路過去千里之遙,東西帶多了路上不便,行李還得少些。”
“可……你的嫁妝如何能少?”
輕車簡從的道理李氏也懂得,可是女兒的嫁妝擺在那裡,是如何也少不得的。
光崔家公中給的嫁妝,都比份例定好的厚上不少,老夫人念及孫女兒遠嫁,還拿出了不少體己。
再有這是聖上賜婚,不久前還以太后和皇后的名頭,賜了不少東西,說是給姑娘的添妝。
“娘,御賜的嫁妝,自然是減不得。家中給我的嫁妝卻可變一變,依我看,好些東西帶著不便,不如換成銀兩銀票,陪嫁的衣裳也不必太多,直接帶布匹。
另外,庭州偏遠苦寒,怕是缺醫少藥,依我看,還得多帶些藥材才是。”
說完這些,崔琳琅調皮一笑,拉著母親的手道:“還有就是,母親多給我帶些零嘴兒吃食,要好存放的,要是我想家了還能嚐嚐家裡的味道,特別是母親您做的鹽漬梅子。”
李氏一聽這個就笑了,“知道你喜歡那梅子,去年青梅熟了就做了不少存著呢!娘都給你帶上。”
“留點兒吧,爹和哥哥們也喜歡吃。”
“不給,他們一顆也沒有,全給我們阿留。”
李氏立即叫人來給自己梳妝,剛才她聽了女兒的話,覺得十分有理,帶那些七七八八場面上的東西,不如都換成銀票,還有金銀。
手裡有銀錢,怎麼都不慌。
藥材也不可少,女兒說得沒錯,庭州缺醫少藥,帶上藥材,以後能有大用。
崔琳琅看母親風風火火走了,心下也放心不少,不過她想著,走之前,還得找點兒事讓母親在她走後繼續忙著,不然閒下來就會想她,憂思太多,就會生病,這可不好。
除了跟母親說的那些,崔琳琅還準備了不少書籍,大多是農書,醫書還有特意遣人去買的專寫西北風俗的書。
不過這一類書還是少,崔琳琅看了幾本,也沒看出所以然來。一個地方到底如何,還得要自個兒的腳去走。
一個月轉眼就過,婚期定在三月十六,大婚那天,崔琳琅需得從崔家去到雲家,之後無需拜堂,第二天便出發去庭州。
這一去,路上至少得兩個月。
吉時一到,崔琳琅就得拜別父母,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歸家。
蓋著蓋頭她看不見,卻能聽見。家裡人好似都在哭。
崔琳琅心下嘆了口氣,大哥哭得最大聲,待會揹她出門,可別摔了她。
她緩緩起身,淚珠卻砸在了地上。
等到趴在大哥背上時,崔琳琅忍不住囑咐道:“大哥,你趕緊娶個媳婦兒吧,娶媳婦兒有好些事要忙,讓娘忙起來了,就顧不上唸叨我了。”
崔琳琅的哥哥崔知節哭得路都快看不清了,聽見妹妹說什麼都點頭。
“好,明天就娶,你別操心。”
崔琳琅將頭靠在哥哥肩上,沒說話。
沒有新郎官兒在,大婚也簡要了許多,但云家的熱鬧可一分沒減。雲老夫人自覺委屈了崔琳琅,所以辦得比之前兩個孫子的大婚還要隆重不少。
等一切歸於寂靜,已然過了子時。崔琳琅自己掀了蓋頭,打量著身處的這間屋子。
看到小小的書架旁邊,還放著一個老大的兵器架子,上邊兒有幾桿長槍還有刀劍,她就知道了這間屋子,肯定就是雲錚日常住的地方了。
“春櫻,你讓大家都歇下吧,今兒就別守夜了,晚上睡個好覺,咱們明日還得趕路。”
崔琳琅出嫁,一共帶了四個丫鬟,春櫻,夏蟬,秋果和冬梅。她們四個都是打小兒就跟著她的,從她出生,母親便讓她們跟著自己了。
明日一早,她與雲家人見過之後,就得出發往庭州去了。
此次去庭州,聖上體恤路途遙遠,特意派了御林軍護送。雲家這邊兒,為了表示重視,也特意讓雲錚的弟弟,護送她這位嫂子一塊兒去庭州。
許是今兒白日里累了,所以就算今夜換了新地方,崔琳琅也一夜好眠,早上還是春櫻叫醒的她。
出嫁前,她便打聽過雲家,知道雲家跟崔家一般,也有三房,雲錚的父親行三。
只不過……
雲錚父親當年也同雲錚一般,鎮守西北。七年前西邊烏厥進犯,庭州軍民死守庭州城不失。
城是守住了,代價也極為慘重。
不說軍中,就是庭州城內的百姓,也是十不存一。雲錚的父親就是在那個時候戰死的……
僅僅一年之後,雲錚的母親也因丈夫之死鬱鬱而終。
雲家人丁不算興旺,但也不少。
大房一共一子二女,皆是大夫人所出。二房二子二女,除去長子,都是妾室所出。
三房,就只有雲錚和他弟弟雲銳,兩人一母同胞。
崔琳琅同眾人見禮,雲家人心思各異,但有一點兒大家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長得嬌弱了些,去了庭州也不知受不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