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何要……殺我……”
陳舊的床榻嘎吱作響,喬婉晴捂著脖子,猛地坐起來,大口地呼吸著!
“夫人,您怎麼了?”一個梳著丫髻面色瘦黃的丫鬟撲過來,擔憂地拍著她的後背,“可是又難受了?奴婢給您順一順。”
喬婉晴下意識轉臉,頓時滿臉驚駭,“添喜?!”
小丫鬟雖瘦得厲害,可一雙眼卻亮晶晶的,往她後背墊了一塊起了毛刺的軟枕,笑道:“夫人別擔心,老夫人擔心您的病,特意囑咐大夫給您換個更好的方子,陶嬤嬤已經去端藥了,等夫人吃了後,身子一定很快就能恢復起來。”
喬婉晴還回不過神來地看著添喜,又抬眼看向屋子的四周,最終視線落在床尾處徐徐冒著青煙的黃銅香爐上。
眼神一厲,猛地朝前一撲,卻奈何身體沒有力氣,一下摔倒在床上!
添喜嚇了一跳,趕緊要來扶她。
身後忽然傳來呵斥聲,“爛心眼子的下賤東西,是不是又攛掇著夫人起身了!滾到一旁跪著去,待會兒我再來收拾你!”
添喜頓時害怕地顫抖了起來,卻還是先扶了喬婉晴起身,卻不等轉身,就被抓住頭髮,一把扔到了旁邊。
“咚!”
喬婉晴看見添喜的頭撞在了旁邊的衣櫥上,立時便起了個大包,痛得眼淚都出來了,也不敢出聲,只乖乖地跪在了窗下。
她抓住了被面,轉過頭,看到了她曾經最相信的至親之人——她的陪房乳母,陶嬤嬤。
分明賀家為了掩蓋陶嬤嬤幫著毒害當家主母的真相,將她推進後院枯井滅了口,怎麼人還能站在她的面前?
她又看向那邊瑟瑟發抖的添喜,這個在她被所有人背叛後依舊不離不棄,卻又被賀家那對蛇蠍母女騙去馬房讓馬伕那蠢兒子活生生糟蹋而死的可憐孩子。
她的心底忽然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懷疑——難道,她重生了?!
“夫人,你身子不好,大夫說了,切不可隨意亂動。你怎麼又聽這賤蹄子的攛掇?若是病情加重,豈不是白費了老夫人的一片好意?”
陶嬤嬤說著,將手裡的藥碗端到她面前,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笑道:“這是大夫換的新方子,夫人吃了必定藥到病除,快趁熱吃了吧!”
喬婉晴聞著那熟悉到幾乎淬進骨子裡的苦澀氣味,忽而抬眼,看向陶嬤嬤。
陶嬤嬤正惦記著二小姐先前許諾給她的金鐲子,冷不丁對上喬婉晴的眼神,愣了下,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正要開口。
喬婉晴忽然笑道:“陶嬤嬤,那安神香薰得我有些頭暈,先熄了吧。”
陶嬤嬤神色一變,再看喬婉晴,依舊是那個溫婉內斂的沒用模樣,皺了皺眉。
張口便有些不耐煩,“這安神香是老夫人特意花重金給夫人買的,夫人就算不顧念老夫人的心意,也不該這般浪費……”
“浪費的也是我自己的銀子,不是嗎?”喬婉晴依舊笑著。
陶嬤嬤一愣,還以為聽錯了,“夫人在胡說什麼?”
喬婉晴眼珠不錯地看著她,“胡說?這賀家一個破落戶,能支撐起如今的書香門庭不就是靠著我和我的嫁妝?我哪一句說錯了?”
跪在窗下的添喜驚訝地睜大眼。
陶嬤嬤更是滿臉的不可置信,“夫人莫不是病糊塗了!這嫁進夫家,自然所有的東西都是夫家的!再說夫妻一體,給了夫家用不也是夫人得了便宜……”
“我得了便宜?我得了便宜就不會被你們下毒謀害至此!”
喬婉晴一句話,叫陶嬤嬤頓時神色大亂,立時就想站起來!卻被喬婉晴一把抓住手腕,手裡的藥碗也被奪過去,一下潑在了她的臉上!
她知曉這藥碗裡有什麼,頓時驚恐地閉眼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拿帕子去擦拭,不提防床上本該氣力全無的喬婉晴忽然奮起一推!
她控制不住地往後一個趔趄!
“哐!”
床尾的香爐一下被撞翻!連帶著陶嬤嬤一起摔倒在地!
兩個動作已耗盡了喬婉晴所有的力氣,她氣喘吁吁地趴在床上對那邊被嚇呆了的添喜喝道:“添喜,將香灰倒在她的臉上!快!”
添喜不明所以,卻還是手腳並用地跌爬過來,一把抓了那香爐,也顧不上燙,將那燃燒的香和香灰全倒在了陶嬤嬤的臉上!
“啊!”
陶嬤嬤發出慘叫,拼了命地扒拉臉上的香灰,可是不一會兒,就身子一軟,沒了動靜,嘴唇也漸漸犯紫。
添喜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看向喬婉晴,“夫,夫人,陶嬤嬤她……”
“中毒了。”喬婉晴還在喘,身上全是汗。
看著陶嬤嬤發紫的唇,她終於確信——她重生在了被殺害的三日前。
這一碗藥,是第一道催命符,導致她嘔血昏迷,手裡一直握著的喬傢俬印以及地契等全被偷了去。
第二日,賀昌旭就請了喬家在京城的大掌櫃,讓他們看了病重不能清醒的自己,出示了她的私印,說她已經將產業全部交給賀家打理,堂而皇之地佔有了不止她的全部嫁妝,甚至還有喬家的大半基業!
第三日,她清醒過來,察覺不對,要添喜去報信,卻被賀昌旭的妹妹賀秀蓮發現。後添喜被賀秀蓮騙去馬房受凌辱而死。而她,也在當夜的子時,被賀昌旭按在床上,由她曾經真心當作母親孝敬的婆婆強行灌了一包砒霜。
心肝俱焚,七竅流血。
她本是揚州城裡一間還算富有的米商之女,十六歲嫁入自稱書香門第的賀家,三年來,嘔心瀝血地扶持夫君,支撐門庭,料理家事,伺候婆母。
自夫君中榜之後,銀子如流水般花出去,終於在半年前,為夫君謀求了一個戶部員外郎的官職,雖不過從六品,卻是戶部這樣的實政衙門。
當時,喬婉晴真的以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誰知,自那之後,她便一日一日地倦怠,直到整日里身子發軟,起不得身,最終因為婆母一句久病之人晦氣,被挪到了這間用她的嫁妝銀子買下的三進小院的後排房中,伺候之人也只剩下了曾經只能在外院灑掃的添喜與乳母陶嬤嬤。
她隱隱猜到了家人對自己的厭棄,便一直將私印和鋪子莊子的地契那些都藏在身上。
卻不料,這群人竟然狠毒至此!
利誘著陶嬤嬤找到她藏私印的地方,他們便再留不住她了!
如今,陶嬤嬤端來這碗藥,就說明,賀家人已經知曉了她的私印在哪兒。那麼,就算陶嬤嬤這一碗藥沒成功,幾日內,他們必定還要對她下殺手!
她如今足不能立,身邊也僅有一個單純到有些傻乎乎的添喜,要如何擺脫這逼到眼前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