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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沈初梨走出馬場時,看到沈夫人和大哥沈明逸,正帶著沈芙挑選馬匹。

幾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活的笑容。

眾所周知,將軍府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兩個女兒,分別是溫婉懂事的小女兒沈芙,蠻橫跋扈的大女兒沈初梨。

沈初梨是沈家真千金。

當年,沈大將軍出征,沈夫人在陪同時遭遇歹人,年僅兩歲的沈初梨被偷走。

為了慰藉悲痛,四年後,沈夫人在佛寺抱養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愛如珠寶,百般疼惜。

十幾年朝夕相處,養女乖巧懂事、聰明天真,不但成了沈夫人的心頭肉,也是沈家上下的掌上寶。

沈初梨這一回來,倒成了多餘的。

他們擔心大女兒性子嬌蠻,不懂規矩,會欺負小女兒。

於是爹爹把她關在馬廄,“你長於村野,傳出去有辱門楣,回來後,先住這裡,等你學會規矩,再和芙兒同吃同住。”

沈夫人摟著惶恐不安的養女柔聲安撫。

“芙兒乖,孃親永遠只有你這一個寶貝女兒,誰敢搶了你京城貴女的風頭,孃親就把誰趕出去!”

沈芙淚眼盈盈,拉著沈初梨的手怯生生髮問,“姐姐……你若不高興了,先住芙兒的閨房吧。”

“她吃慣了苦,沒什麼不高興的。”

沈家大公子溫聲勸妹妹,“何況在沈家,家禽牲畜的吃住都比她從前在鄉野好太多了。”

全家人一致贊同。

沈初梨就這樣和牲口同住了一年。

這一年時間裡,她努力學規矩,討好家人,甚至跟在沈芙身後,像個丫鬟奴僕一般伺候她。

然而沈芙人前裝相,人後作孽。

四處造謠她手腳不乾淨,偷戴她的首飾、偷吃她的糕點,這讓爹孃哥哥更加厭惡她。

後來她終於受不了,使了下作手段嫁入東宮。

可就在今日,沈芙將祖父留給自己的小馬駒霸佔,還故意在眾人面前演戲誣陷她。

沈家人無視了拼命解釋的沈初梨,跑去安慰受了驚嚇的沈芙。

甚至在跑去安慰沈芙時,還從她身上踩過去。

三個人,全部從她身上踩過去。

讓她本就脆弱的身體,直接當場吐血。

最後回到府中,爹爹心疼被她嚇到哭成淚人的沈芙,手持戒鞭怒斥:

“全家好吃好喝供著你,不成想你當上太子妃仍本性不改,竟敢欺負妹妹、滿口胡謅!”

“還不滾去刷恭桶,刷不完不許吃飯。”

沈初梨大冬天跪在水廊下刷全府的恭桶。

她又餓又冷,最後昏死了過去。

之後霍景恆將她關進冷宮,沒多久她就被檢查出花柳病,一命嗚呼。

死過一次,沈初梨才知,怨天尤人沒用。

要想把欺辱她的人踩在腳下,那就變強,然後發瘋。

沈初梨收斂心神,冰冷的視線掃過這一家子,最後定格在沈芙身後。

沈芙看見沈初梨,身子一抖,強自鎮定和她打招呼。

一年一度的賽馬節,京中貴千金和公子哥來了不少。

有權勢又無聊的世家小姐們三五成群,湊在一堆談笑聊八卦。

眾人看到沈初梨,竊竊私語。

“就是她,沈家四年前找回的真千金,聽說性子頑劣,下藥勾引太子這才成了太子妃,今日一見…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

“長得美有何用?她嫁入東宮三年未懷子嗣,皇室對她意見大得很!這麼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如何比得上溫婉端方的沈三小姐?”

“噓,你小聲些…沈家再寵沈芙,沈初梨也是太子妃,太子是何人物?哪怕當他一個小小妾室,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再不能嫁得比這更好了!”

“誰說的?如果沈芙能勾搭上攝政王府那位,說不定……”

小千金還想繼續,卻馬上被人制止。

“好了,快別說了……”

在大晉,那人的名諱,是絕對的禁忌。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巨響。

“啊!”

“沈初梨,你瘋了——”

伴隨一道驚懼的尖叫聲,眾人循聲往去。

這剎那,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蠢貨,滾開!別擋路!”

剛重生,沈初梨還搞不清狀況,霍景恆被侍從簇擁著賽馬,她正打算先填飽肚子。

剛來到一處耳房,就聽到一道凌厲的女聲。

緊接著,就見一人策馬從屋內衝了出來。

沈初梨躲閃不及,摔了一跤。

她揉著腰起身,抬眼看到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

那馬兒威風凜凜,看著很眼熟。

她剛想再看兩眼,一隻手猛拉韁繩,差點又踩到她。

“太子妃?怎麼是你?”

這聲音…

沈初梨抬頭,“高南柔?”

剛才還一臉狼狽的高南柔,此刻換了新衣裳,騎著白馬,囂張至極看著她。

見到沈初梨,非但沒下馬行禮,反而挺了挺脊背。

“太子妃姐姐,真是不巧,太子殿下和沈三小姐在等我,只能委屈姐姐讓妹妹先過去了。”

沈初梨這才想起,高南柔從前在府中當丫鬟時,和沈芙走的極近。

那時她還挺高興, 想著終於能和沈芙拉近關係。

現在想來,恐怕自己的死和沈芙也脫不開干係。

她真是蠢到家了!

沒等她說話,高南柔一甩馬鞭,大喇喇從她面前衝了過去,險些又撞到她。

瞧著高南柔的背影,沈初梨臉色陰沉如水。

她終於察覺哪裡不對勁。

那不是她的馬嗎?!

這匹馬名叫雪團,是過世的祖父臨終前送給她的。

整個沈家,只有祖父疼她。

知道她常受委屈,待他征戰一生的戰馬生下唯一的小馬駒後,便親手抱來給她養。

無數個捱打捱餓的夜晚,沈初梨都是抱著雪團的脖子入眠的。

雪團於她而言,是親人,也是摯友。

後來嫁入東宮,霍景恆不喜她騎馬,便將雪團養在了馬場。

這一晃,就是三年。

沈初梨忍不住罵道:“高南柔這賤婢,偷男人不說,還敢騎我的雪團!”

她不僅要把雪團搶回來,還要給高南柔點顏色瞧瞧,一定要報前世的仇!

沈初梨隨手牽過一匹馬,翻身一躍,朝高南柔離開的方向奔去。

剛一齣門,便看到了沈夫人、大哥和沈芙三人,其樂融融的畫面。

後方,高南柔騎著雪團也在。

雪團認主,站在原地不肯走。

高南柔舉著馬鞭,狠狠抽在雪團背上。

雪團滿身傷痕,發出哀慟地嘶吼,仍不肯挪動半分。

高南柔一邊抽一邊抱怨:“這畜生真倔,明明餓了七日,就是不肯服軟!”

“高南柔,你這偷馬賊,從我的馬上滾下來!”

這一幕,正巧被沈初梨瞧見,她火燒腦門,策馬衝了過去。

“啊!”

高南柔被沈初梨唬了一跳,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

她扶穩後,面上又變得楚楚可憐,“太子妃,您在說什麼呀?這怎麼能是你的馬?”

本來還談笑的世家子弟們,被沈初梨這一嗓子吸引,紛紛朝這邊看來。

霍景恆跑完一圈,被人簇擁著也朝人群走來。

沈初梨冷笑,“敢偷不敢認?果然是兩手空空的賤命!”

高南柔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咬牙道:

“太子妃,奴婢出身不好,知道您瞧不上,但奴婢也有自己的傲骨,別說去偷馬,哪怕一粒米,不是奴婢的,奴婢餓死都不吃!”

高南柔嬌小玲瓏,說話細聲細氣,眉梢往上微微一挑,是那種乖順裡透著幾分討好的狐媚子長相。

此刻她聲淚俱下,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口中渾然是對沈初梨的控訴。

反觀沈初梨,是那種嬌俏明豔的美人。

眸球烏靈,長睫捲翹,膚白如瓷,笑起來還有個小梨渦,耀眼不可方物。

比如現在,她身著紅石榴長裙,雙手叉腰,一雙美眸中噴著火。

這怎麼看,都是太子妃仗著身份在欺負弱小可憐的小女官。

尤其沈初梨那中氣十足一嗓子,差點把馬背上的高南柔嚇得跌下來。

眾人更加篤定,太子妃和傳言中一樣,跋扈又驕蠻!

沈初梨可不管旁人怎樣看她。

三兩步走到高南柔面前,拽著她的腕子就要把她扯下馬。

高南柔袖子裡藏了一柄匕首。

昨夜,沈芙找到她,說這匹馬對沈初梨意義重大,只要在她面前虐待雪團,沈初梨一定會發瘋。

發了瘋,就能讓太子厭惡她、把她關進冷宮,自己便可藉機上位。

所以,哪怕受委屈,高南柔也在所不惜。

她攥著匕首,偷偷在裙襬下方用力一劃

布料“刺啦”一聲,雪白的大腿就這樣暴露在眾人面前!

眾人尖叫,霍景恆也就是在這時策馬衝了進來。

他脫下蟒袍遮住高南柔的大腿,將她連人帶馬死死護在身後,俊逸的面容染上慍怒,厭惡對沈初梨道:

“沈初梨,你瘋了!”

沈初梨看著躲在霍景恆身後,楚楚可憐的高南柔。

冷笑道:“誰瘋了?我拽得是她的手,她自己偷偷把裙子劃爛了,不信你看她袖子裡有沒有匕首!”

聞言,高南柔身子一抖,瑟縮得更厲害了。

見沒人動,沈初梨乾脆自己上手,繞過霍景恆朝高南柔走去。

沈芙在這時上前一步,笑著將她攔住。

“二姐,高女官受了驚,若在此刻搜身,恐怕不妥。”

沈初梨停下腳步,一臉不屑看向她。

她這位假妹妹,是個笑面虎,虛偽陰險得很,上輩子自己在她手下不知被坑害多少次。

她用馬鞭指著沈芙,冷冷道:

“讓開。”

沈芙屈膝的姿勢不變,仍溫溫柔柔笑著。

“二姐,那匹白馬,母親早在三年前便送給了我。”

“我不知道這馬對你這麼重要,是妹妹的錯,二姐若惱,打我兩下便是,千萬別冤了高女官……”

“好啊,姑奶奶滿足你。”

沈初梨冷笑一聲,抬起馬鞭就朝沈芙打去。

沈夫人見沈初梨要打自己的寶貝女兒,趕忙將人護在身後。

“沈初梨,那畜生是我給你妹妹的,都是一家人,你的不就是你妹妹的?別這麼小氣!快跟芙兒道個歉!”

沈初梨:“道歉?是你擅作主張將我的雪團送給她,我為什麼要道歉?不問自取即為偷!”

大哥沈明逸眉頭一皺:“沈初梨,話別說那麼難聽,一匹馬而已,騎了便騎了,你非要又不是不還你!”

“你若不滿,待會我叫賬房撥給你五千兩銀票,就當買下這畜生,五千兩!能買一百匹馬了,這總行了吧?”

沈初梨果斷拒絕:“不賣!偷馬賊現在立刻從雪團身上滾下來!”

高南柔緊緊抓住霍景恆的袖子,一個勁兒往後縮,含淚地對沈初梨道:

“太子妃姐姐,奴婢沒偷,奴婢不是小偷……”

看著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彷彿她才是那個罪大惡極之人。

沈初梨嗤笑。

上輩子,便是一人一口唾沫,把她淹死的。

這輩子,她不會慣著任何人。

在眾人指責聲中,沈初梨往樹樁上一靠,抬起手,一聲清脆響亮的馬哨瞬間劃破空氣。

一瞬間,整個地面開始震顫。

惹她?

可以。

那就別怪她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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