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宏毅心頭漾開一片暖意,他笑著輕輕搖了搖頭,“這個花花留著吃吧。”
景小花卻固執地搖著小腦袋,小手舉得更高了些,聲音糯糯的:“不要,阿孃給我買了好多糖呢。而且,而且花花今天已經吃過啦。”
她認真地補充道:“阿孃說,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牙齒會壞掉的。”
那小小的、還帶著點黏糊勁兒的桂花飴糖幾乎要戳到景宏毅的下巴。
他拗不過妹妹的堅持,只好微微張開嘴。
糖塊入口,一股清甜溫潤的滋味瞬間瀰漫開來。
桂花的香氣幽幽的,混著麥芽糖特有的醇厚甜糯,不算齁人,恰到好處,還帶著花花手心的一點溫度。
景宏毅慢慢感受著那甜意化開,心裡卻因為妹妹那句脫口而出的“阿孃”而起了波瀾。
這才多久工夫?他不在家的時候,妹妹竟似乎和那個女人處得這般融洽了?聽這稱呼,親近又自然,全然沒有以前的生分害怕和怯懦。
他垂下眼簾,看著妹妹獻寶似的小臉,心緒有些複雜難言。
不多時,灶間那邊便飄來了勾人的香氣。
先是一股子酸甜的味道,帶著點焦糖的暖,直往人鼻子裡鑽,惹得人口舌生津。
“吃飯啦——”蒲嬌嬌揚聲喊道。
暮食已經擺上了桌。
最惹眼的,當屬那盤糖醋小排。
每一塊排骨都均勻地裹著一層亮晶晶的醬汁,色澤紅潤誘人,像是塗了層蜜蠟。
醬汁濃稠得恰到好處,緊緊扒在排骨上,邊緣處微微有些焦色,更添了幾分煙火氣。
湊近了聞,醋的酸爽和糖的甜香交織,還有肉骨頭燉煮後的濃郁香氣,霸道又直逼到人的心裡。
旁邊是昨日蒸出來的菘菜豬肉包,現在只是熱一下。
包子皮喧軟潔白,隱約能看到裡面翠綠的菘菜末和粉嫩的肉餡,冒著騰騰的熱氣。
還有一碟涼拌黃瓜,碧綠生青,拍得恰到好處,蒜末和香油的味道清清爽爽,瞧著就解膩。
因為有包子和排骨,所以蒲嬌嬌晚上只是煮了面魚茶,鋪了一層雞蛋,白白黃黃的,是她專門放了冰糖熬製的。
冰糖在這個時候還是稀罕物,畢竟糖是特別貴的,這個冰糖還是今天從蒲家雜貨店裡拿了一小塊,敲碎下來,放一點,就覺得有點淡淡的甜意。
蒲嬌嬌解下圍裙,“快趁熱吃,小排剛出鍋,這會兒口感最好。”
早就迫不及待的景小花早就自覺的洗手,乖乖的坐到小凳子上,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不停的吞嚥口水。
專門給她找了一個小盤子用來裝菜,蒲嬌嬌笑著給她夾了兩塊排骨,“吃之前一定要吹一吹,剛出鍋有些熱。”
景小花已經上手抓住一塊排骨,手指燙得通紅,但仍不捨得鬆開,只是用小嘴巴呼呼的吹著氣。
緊接著一口咬下去,大大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好好次。”
嘴裡含著肉,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足夠能說明一切。
景宏毅略微有些拘謹地坐下來。
這兩天他實在有些不習慣後孃的變化,而且好像從昨日開始,似乎就能夠吃到好吃的飯菜。
這要遠遠比阿爹在家的時候吃的還要好,畢竟阿爹也不會做飯,他們大部分都是在外面買著回來吃或者託付旁邊的大嬸做一頓。
只不過旁邊的大嬸手藝實在沒有這個女人好。
不管他喜不喜歡這個女人,都不可否認她的手藝是真的很不錯。
他今日帶到學堂的東西,自己也只不過吃了幾口就被別人討要光了,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那盤糖醋小排色澤實在誘人,景宏毅伸出筷子,夾起一塊。
排骨被醬汁裹得油亮,微微帶著些許焦邊,散發著酸甜與肉香混合的氣息。
他將排骨送入口中。
牙齒輕輕咬下,外皮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焦脆韌勁,內裡的肉卻燉得極其酥爛,幾乎不用費力就脫了骨。
那股濃郁的酸甜滋味瞬間在舌尖炸開,醋的酸爽恰到好處地中和了糖的甜膩,留下的是一種溫潤醇厚的口感,還有肉骨本身的鮮香。
這滋味,比他先前吃過的任何一次都要來得複雜,也更勾人。
確實好吃。
景宏毅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細細品味著。
這女人的手藝,讓他覺得比之前爹爹帶他們去吃的松香酒樓的飯菜還要好吃。
正當他準備再夾一塊時,蒲嬌嬌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笑意:“宏毅,你們學堂中午管熱飯不?”
景宏毅雖然有些疑惑,但是等嚥下口中的排骨,再抬起頭,老實回答,“嗯,管的。”
他頓了頓,解釋道:“帶了飯食的,早上交給管燒火的婆婆就行。晌午她們燒熱水的時候,會一道放進大蒸籠裡餾一遍。”
“那敢情好。”蒲嬌嬌立刻接話,語氣輕快,“明兒早上我做早食的時候,把你的午飯也做了,到時候熱熱再吃,總比吃冷的強。”
“今天早上是我沒來及問你,也沒敢給你準備別的,就讓你帶了包子吃。”
主要是蒲嬌嬌也沒摸清楚學堂是怎麼回事,所以就想著就算包子涼了,現在的天雖然已經是初秋了,但是真吃到涼的了,也沒什麼關係。
加上昨日滷的那些大腸放涼了也能吃,所以就沒準備其他的東西。
景宏毅下意識的捏緊了筷子,應了一聲:“好。”
不知道為何,他覺得有些開心,但是又覺得似乎開心的有些太早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忽然之間改變了態度,但他還是鬆了口氣。
不然他上學的時候,還要擔心妹妹在家是不是被欺負了,精神都不太集中了。
景宏毅微微垂下眼瞼,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爹爹回來他們告狀,所以這個女人才會忽然改變。
他本來想夾排骨的手,轉到了黃瓜那裡,若真的因為這樣,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她不會虐待妹妹,那他可以當做之前的事情沒發生過。
爹爹很忙,賺錢養家,他一向是懂事的,後來爹爹娶了後孃,說要找人照顧他們,他雖然有些擔憂,但是也知道爹爹忙的時候好多天不著家,他和妹妹還小,也確實不能一直這樣。
他偷偷看了一眼正笑著讓花花慢點吃的女人,一點都前幾日的戾氣,人也平和許多,也許,她真的願意改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