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慎言!”安雲姝望了眼門口,隨後低聲道,“雖說我們遠離帝都,但也要小心隔牆有耳,禍從口出。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性子急了些,將來若碰到權勢大的,怕是要吃虧。”
顧初吐了吐舌,點頭道,“你放心,一時口不擇言了,以後我會注意的,我就是不放心你。”
安雲姝內心泛起絲絲暖意,她自是明白顧初這是關心則亂,於是柔聲道:“阿初放寬心,姐姐此次雖說好似深陷泥沼,遭了不少罪,可冥冥之中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那太子殿下心裡清楚此事著實委屈了姐姐,因而對待姐姐比以往愈發寬厚寵溺。姐姐如今身處太子府,日子過得也算順遂如意。只是家中長輩深知姐姐的身體狀況,又憂慮姐姐獨自一人在那深宅大院之中孤立無援,生怕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困境,所以才想著把我接入府中。
正巧這段時日,太子對姐姐幾乎是有求必應,百般依順,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順順利利地邁進太子府的大門。阿初你儘管把心放進肚子裡,有姐姐在,往後我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太過艱難。”
顧初聽聞,不禁輕輕嗤笑一聲,那笑聲仿若寒夜中的冷風,帶著些許不屑:“皇家後院,向來是波譎雲詭之地,哪裡會有真正的親姐妹情分?你姐姐怎會如此輕易就答應你去與她爭寵?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話落之後,顧初又微微蹙起眉頭,認真思索起來,可思來想去,始終覺得疑點重重,怎麼也想不明白。
她擰緊眉頭,滿臉疑惑道:“不對,你肯定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在她心中,那所謂的家人,何時真正把雲姝當作一家人看待過?
真要有什麼好事降臨,又怎麼可能輪到雲姝?
安雲姝見狀,無奈地笑了笑,那笑容宛如夜空中閃爍的流星,帶著一絲苦澀與自嘲:“阿初,你果然聰慧過人,心思敏銳,什麼都瞞不過你。其實我也沒想刻意瞞著你,只是有些話實在難以啟齒。”
說完,她微微沉吟,在腦海中慢慢梳理言辭,思索片刻後,方才緩緩開口道:“阿初可知道,以我的身份,即便有幸進入太子府,依照規制,最多也只能被封為良娣或者良媛罷了。”
顧初聽聞,並未出聲回應,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這一事實。
雖說她們所處之地距離皇城頗為遙遠,但皇家之事向來是眾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熱門話題,所以她或多或少還是有所瞭解的。
她心裡明白,安雲姝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重中之重,才是解開這諸多謎團的關鍵所在 。
“不過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本朝有過祖訓,側妃之下是不允許獨立撫養子嗣的,即便生下孩子,也需要過繼到正妃或側妃的名下。”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將來你生下孩子,要放到你姐姐名下?”
安雲姝頷首。
顧初冷然一笑,“你家裡還真是好算盤,說穿了他們就是看中了你的肚子,那他們可想過你往後如何過?你祖母知道嗎?”
安雲姝低了低頭,輕聲道,“祖母雖疼惜我,可在家族利益面前,她也必然會以大局為重。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所以從不奢望他們會顧及我的感受。”
安雲姝嘴角再次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看似灑脫,卻隱隱透著一絲自我寬慰的無奈。她微微仰頭,輕聲開始自我安慰道:“不過呀,這世間之事,既然已然走到這一步,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短時間之內,我肯定是不用擔心什麼的,他們畢竟眼下還需要我,離不開我呢。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誰也不知道前方會有怎樣的風景與坎坷,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你不也一直在我耳邊唸叨,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嗎?”
遙想當初,安雲姝剛踏入青山鎮的時候,整個人如同萎靡不振的花朵,常常悶悶不樂,整日寡言少語,彷彿被一層無形的枷鎖束縛著。
可自從與顧初相識結交,顧初那如春風般溫暖的性格,一點點融化了她,她的性情也歡快了許多。若是換做以前那個鬱鬱寡歡的她,絕對說不出這般豁達通透的言語。
此刻,這件事已然塵埃落定,成為既定的事實。再多的言語,也不過是在平靜的心湖激起無謂的漣漪,徒增煩惱罷了。
顧初望著安雲姝故作輕鬆的表情,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無比複雜。
她們年紀相仿,顧初整日被父母如珠如寶地關愛呵護著,生活得無憂無慮,從未經歷過風雨的侵襲。可雲姝呢,小小年紀,卻如一隻獨自在暴風雨中飛翔的孤獨鳥兒,所有的艱難困苦都只能一人默默承受。
顧初滿心憐惜,她雖有心為雲姝遮風擋雨,助她一臂之力,可現實卻如同一堵無形的高牆,橫亙在她們之間,讓她空有滿腔熱忱,竟也感到無能為力。
時光就在兩人的交談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夕陽的餘暉早已褪去。
二人許久未見,又即將面臨分別,心中有千言萬語,如同潺潺溪流,源源不斷。
那些掏心窩子的體己話,一句接著一句,彷彿永遠也說不完。
直到如月輕輕敲響房門,才將沉浸在交談中的二人喚醒,她們這才驚覺,夜幕已然降臨。
安雲姝滿心擔憂,實在放心不下顧初一人在這漆黑的夜裡回家。
於是,她趕忙託人給顧初家裡送去一個口信,言辭懇切地邀請顧初在安府留宿一晚。
顧初本就滿心不捨,不想這麼早與安雲姝分離,自然也就沒有推辭。
夜裡,為了能更方便地促膝長談,盡情傾訴姐妹間的心事,二人便相依相偎,睡在同一張榻上。月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疲倦地聊著……
睡前她們已經商量好,等安雲姝出發去帝都的時候,顧初會去送她。
次日一早,顧初便已自行收拾妥當,走前囑咐如月不要吵醒安雲姝,讓她多睡會兒。
她昨夜剛知曉雲姝三日後便要出發,她想盡快回去,準備點隨身藥品,方便雲姝帶走。
回到書院匆匆跟父親聊了幾句,隨即拿好行李回家。
因為行李較重,再加上時間緊迫,顧初權衡之下,租了輛簡易馬車回村。
剛抵達山腳,顧初遠遠便瞧見白氏坐在家門口,手中熟練地編織著籮筐。
白氏一邊忙碌著,一邊時不時抬起頭,目光殷切地望向遠處,眼神中滿是期盼與牽掛。
白氏不經意間抬眼抬眼,一下便見到了歸來的顧初,忙扔下籮筐,快步迎上前去,伸手幫顧初接過行李,嘴裡還不停唸叨,“你這丫頭,還知道回來?沒吃飯吧,灶上還熱著呢,立刻回家吃飯去。”
“嗯。”顧初輕笑著回應,乖乖跟在白氏身後,內心止不住的暖意流淌。
她就喜歡當下這般簡單自在的生活。
一日三餐,雖沒有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卻格外舒心。
一頓飽餐之後,帶上之前採的藥草,向白鶴家走去。
白鶴的家建在山腳一處隱蔽僻靜的小院裡,兩家路程不遠也不近,步行大約需要小半個時辰。
然而,當顧初來到外公家門口時,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碰到了她此生都不想再遇見的一撥人。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顧初內心叫苦不迭,不由暗自長嘆一聲:“今日出門真是沒看黃曆……”
顧初站在原地,大腦飛速旋轉,心中糾結萬分,正考慮是否要在對方還未發現的時候轉身溜走,可還未來得及動作,便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姑娘,好巧。”
姜文煜經過這幾日的悉心照料,雖仍有些孱弱,但較上次林中已然大好,“沒想到能再遇到姑娘,上回匆匆一別,還未來得及感謝姑娘救命之恩……”
顧初忙轉頭搖手,語氣也不自覺加快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這時,只聽褚慎不緊不慢地開口,“姑娘且慢。”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彷彿有著千斤重,瞬間讓顧初的身體僵硬得如同木雕一般。她的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但僅僅過了一瞬,求生的本能讓她再次動了起來。
慢什麼慢,跑就對了!
只不過沒跑兩步,便被幾個身形高大的護衛攔住。
褚慎慢步走來,玩味的勾了勾唇,“姑娘為何見我們就跑?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顧初乾笑一聲,“怎麼會?我只是突然想起家裡有點急事,這才著急要走。”
姜文煜今日看起來氣色比那日好了許多,應是得到精心照料了。
此刻看兩人不像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便來了興致,“你們見過?”
褚慎不再開口,顧初也不願回答,時奕撓了撓頭,上前兩步低聲解釋了前因後果。
姜文煜聽罷捧腹大笑,過程中好似牽扯了舊疾,邊笑邊咳,在褚慎一個視線掃過來之時忙止住笑聲,對顧初拱手道,“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能耐,你可是第一個在我大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人,佩服佩服。”
“呵……呵……過獎了。”顧初對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瞭解的,要不是她熟悉地形,再加上褚慎救人心切,她是萬萬不能如此輕易逃脫。
“看姑娘的樣子,可是識得此戶人家?”
顧初面上不動聲色,不答反問,“你們找他何事?”
姜文煜解釋道,“在下一直身患舊疾,近幾年愈發嚴重,聽聞有位神醫住在此處,便想過來碰碰運氣。”
顧初瞭然點頭,“原來是來求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