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去省城進修,全憑周校長一句話,他怎敢得罪?
不得不說老孃的這招太陰損了。
經過這麼一鬧,對他和初月的打擊都是空前的。
“梁大姐來了。”
梁春梅換上工作服,剛走進付貨室,同事王秀蘭便笑著迎上來。
這裡總共有三個付貨員,除了梁春梅和王秀蘭外,還有一位沈大嫂子。
只不過前幾日她兒媳婦生產,沈大嫂子請假幫忙去了。
“誒,來了。”梁春梅微微一笑,放下兜子,“小王媳婦,今天拉水泥的車多不?”
“沒幾臺。”王秀蘭拿著暖壺倒杯茶水,“對了,上午我看見你家老三來裝水泥了。那糟踐的,都沒個人樣了,全身都是灰啊,嘖嘖!”
這年代還沒有裝車機。
廠裡生產出來的水泥都碼成垛,20袋水泥為一噸。
所以司機進廠買水泥,都得自己往車上扛。
量大的話,水泥廠可以提供裝卸工,一噸按兩毛錢裝卸費算。
一提到老三,梁春梅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兒。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最虧欠的兒子就是老三了。
年紀輕輕就逼他做了倒插門。
這些年三鳴在老薑家過得是什麼日子,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那會兒要供老二唸書,老四處對象也要花錢,曉娥復讀更是個無底洞。
家裡的吸血鬼們頻頻跟她伸手,梁春梅便捨棄老三,讓他到開小賣店的姜家做了上門女婿。
為的就是緩解一下壓力,老三也能幫襯一下家裡。
哪知老三媳婦姜雅娟卻是個拔尖的人。
但凡三鳴往家裡送一斤雞蛋,姜雅娟都敢罵他八輩祖宗。
這幾年老三在姜家過得毫無尊嚴,只能自己攢錢買了臺拖拉機。
平時在市區乾點雜活,比如清理建築垃圾,拉沙子、送水泥、裝羊糞、拉土等等。
他今年只有24歲,卻造得像三四十歲的人。
想到這裡,梁春梅垂下眸子,單手捂住胸口,心裡糾痛的厲害。
“梁大姐,你咋的了?”王秀蘭見她臉色不對,忙過來問。
梁春梅嘴角扯出一絲笑容,“沒事,你先下班吧,這裡我一個人就成。”
只要不耽誤發貨,付貨員是可以提前下班的。
“行,有事別硬挺著,我先走了。”王秀蘭說完,便去洗澡換衣服了。
梁春梅透過窗戶,看著水泥包裝機在慢慢旋轉,一袋袋水泥灌滿後,掉落在皮帶上,又緩緩輸送到裝車車間。
再仔細望去,車間平臺下方,赫然停著一臺四輪拖拉機。
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吃力地扛著水泥袋子,踩著翹板,往車斗裡扛。
他腦袋上蒙著布,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水泥灰,只有那雙眼睛還算有點神色。
“老三?”梁春梅見狀,忙站起身,推開付貨室的門跑了出去。
趙三鳴專心幹活,全然不知老孃過來了。
“你稍微快點,我還要去食堂打飯呢。”過磅員小劉一臉不滿地催促道。
別人來裝水泥,都是10噸20噸的買,幾乎都自帶裝卸工,幹活也利索。
唯獨他,每次過來只裝1噸,還磨磨蹭蹭的。
知道是梁大姐的兒子,小劉也不好說難聽的,只能站在一旁乾等。
趙三鳴朝她笑笑,用手背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快了快了,裝完我就走。”
“切,不過是20袋水泥而已,是個男人都比你撒愣。”小劉撇撇嘴,冷嘲熱諷道。
梁春梅聽到這裡,擰緊眉頭走上前,“小劉大妹子,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家老三再不濟也能自己裝車。可你男人呢,整日吃客嫖賭,瘦得跟一根筷子似的,恐怕連一袋水泥都抬不起來吧?”
“你、你男人才是筷子呢。”小劉哪知梁大姐會過來啊,登時漲紅了臉。
梁春梅懶得搭理她,而是走到三鳴面前,笑著說,“累壞了吧,媽去給你倒杯茶水喝,提提神。”
趙三鳴憨笑道:“媽,不用,還差5袋就裝完了。”
“晚上回家,媽給你燉小笨雞吃。”梁春梅心疼壞了。
即便她當初那樣對老三,老三也從未埋怨過她半句。
趙三鳴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媽,不用,雅娟晚上包包子,我回去吃。”
說完,他好奇道:“媽,你咋跑來付貨了?”
“媽調崗了。”梁春梅莞爾一笑,“下次來裝車,僱個裝修工,別自個兒幹。”
灰土暴塵的,天氣又熱,汗泥都箍在皮膚上了。
“僱裝卸工不得花錢嗎,我有力氣,不花那冤枉錢。”
趙三鳴很開朗地笑笑,一雙眉眼長得很俊,隨他爸了。
梁春梅覺得家裡的幾個兒子,就數老三長得最好看。
一米八的大個兒,腿也直溜,五官端正,且為人開朗樂觀。
不然當初姜雅娟也不會看上他。
“媽幫你裝。”梁春梅從兜裡摸出套袖,爬上了拖拉機車斗。
趙三鳴愣了愣神,哭笑不得道:“媽,您快下去吧,真的不用。攏共就剩下5袋了,我一個人能行。”
“5袋還500斤呢,快點的,別廢話。”梁春梅嗔了他一眼。
趙三鳴無奈,只好扛來水泥遞給梁春梅,梁春梅在車斗上碼剁。
不到五分鐘,水泥就裝完了。
站在不遠處的小劉陰陽怪氣道:“喲,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梁大姐都幫三兒子裝水泥了。你要真心疼他,當初就別把他往出推啊。如今三鳴隨了姜家的姓,你還擱這表現啥呢?”
話落,小劉又很欠揍地補充道:“你那三孫女蘭蘭,不叫趙蘭蘭,人家叫姜蘭蘭呢,呵呵。”
梁春梅聞言,怒火直衝天靈蓋。
她隨手抓了一把水泥灰,跳下車斗,走過去就拍在小劉的臉上。
一張得意的臉瞬間掛滿了灰,嗆得她彎腰直咳嗽,“咳咳,梁春梅,你瘋了嗎,我要去劉主任面前告你。”
怪了,以前梁春梅在廠子裡比小綿羊還乖順,一心就知道賣力幹活。
旁人說幾句難聽的,她一笑且過,從不計較。
提到她家老三時,即便話題再敏感、再尷尬,梁春梅也從不插話。
就好像那不是她兒子似的。
今天可倒好,一把灰拍在她臉上,嘴裡都和泥了。
“想告就去告,老孃在這兒等著。”
梁春梅雙手叉腰,眯著眸子警告她,“劉翠枝,你以後再敢講究我家老三,我就把你跟副廠長有一腿的事情廣播出來,我看你還敢不敢嘚瑟。”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