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糰子的眼神平靜又清澈，彷彿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
李清韻嘴唇動動，卻更避開了李糰子的眼神。
“我們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那麼僵呢？婉婉這次也是不小心的，就算她……”李清韻抿了抿唇，沒有把“故意的”三個字，說出來。
彷彿這三個字一齣，就玷汙了李清婉似的。
“就算她，確實……但不也沒事嗎？她也是被你傷害太多，太心急，太害怕，才可能，不小心做了這事的。”
李清韻將話說完後，默默鬆了一口氣。
李清韻向來君子端方，或者說，他不屑去做一些在他眼重粗鄙又醜陋的事。
他向來嫌棄那些為了一些人或者事，就去使用手段的人。
這也是，他之前那麼厭惡李糰子的原因。
可如今，這件事可能……會是婉婉做的，他卻沒辦法做事不理，這可是他呵護了五年半的妹妹啊。
他從小看著對方長大，怎麼捨得？
所以，他第一次做了有失公允，連自己都嫌棄的那種人。
李清韻閉了閉眼。
沒關係的。
等事情結束，他會私下補償李糰子的。
李糰子不是一直想要他的一幅畫，他畫給她就是了。
想到這裡，李清韻的愧疚似乎都少了很多。
回過頭，看向了李糰子。
而李糰子，此時卻在看自己的手。
李糰子：“嗯……一家人。”
李糰子的手，被那不知名的果，染得紅通通的。
這個果子，極難得到，是去年還四歲多的李糰子，爬到了半山腰，差點摔下去，才採到的。
可卻，因為香囊遇到了那樣的事……
李糰子差點被打到完全失聰，但那件事，其實還有後續。
當時因為太過嚴重，李家雖然按下了事情，但嫂子的孃家人卻不願意，他們報官了。
而官府搜查了很久，最終沒發現是李糰子害人，而是發現，是大哥，不，李大少的小妾倒的鬼。
李大少和他的夫人從小青梅竹馬，情比金堅，一直都沒有想過納妾。
而這個小妾是丞相夫人硬塞的，只因為兩人成婚三載，大少夫人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李大少推脫不下，才收下了小妾。
但納入府後，他沒有碰過小妾一次。
小妾之所以要對大少夫人動手，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進府的原因。
她不甘心只為妾，想向上爬，可她深知，如果大少夫人生了孩子，她不止再沒有向上的機會，甚至可能被趕出府。
所以，她對李少夫人下手了。
……
事情被查明，所有的人都知道冤枉了李糰子。
可不知道是因為後續兵荒馬亂，還是別的什麼，沒有任何人和李糰子道歉。
而到那個時候，他們才發現，李糰子已經失聰半月。
那個時候，可能出於愧疚，才找了御醫診治。
最終，保留下了李糰子的聽覺。
但，依然，沒人和團團說任何一聲，“對不起”。
“那沒事，我就先離開了。”這件事似乎在李糰子腦海裡出現很久，又似乎只出現一瞬。
她將事情咂巴了一下，沒感覺出任何傷心和難受的感覺。
怎麼說呢，就她還有這段記憶，也記得當時的痛苦和傷心，但她現在確實……不怎麼難過了。
要說，她現在有什麼感覺。
只能說，是完全猜中結局的失望吧。
她一直都有，哪怕揭穿了假千金，所有人也會偏袒她的感覺。
但如今這個感覺成真了，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望。
畢竟……
全部都是她曾經真的珍視過的家人啊。
不過也好。
心裡最後一絲絲的小執念也消失了，連帶著李糰子之前看他們時的疲憊感也沒了。
現在再看他們，只覺得是完全陌生的人。
這讓她感覺，一身輕鬆。
李糰子說完話，就轉身離開了。
小小的糰子，明明背影是可愛的，可卻出現了一股決絕的味道。
“團……”李清韻想向前攔她一下，袖口卻被人抓住了。
他扭頭，就看到了李清婉眼淚巴巴的望著自己。
這一瞬，李清韻下意識就停住了腳步。
等再回頭，李糰子的身影，已經穿過花園的門，不見了。
“三哥哥，婉婉姐看手是什麼意思，是還沒有原諒大哥嗎？大哥哥明明已經示弱道歉了啊。”李清婉的聲音在李清韻的耳邊響起，讓他回憶起了李糰子剛才的動作。
想到她看手的動作，又想到了那個果子是做什麼的，李清韻同樣也想到了那個往事。
當時，因為一些誤會，李糰子被大哥扇了一巴掌，差點失聰，而事後，就查明瞭，他們冤枉了李糰子。
可李糰子，當時已經做過很多壞事，他們冤枉她也情有可原。
但大哥，還是給李糰子道歉了。
年紀輕輕，就成為大理寺卿的大哥，居然紆尊降貴的將李糰子那個醜陋香囊裡的麝香都自己一點一點的挑了出去。
然後將那個醜香囊，掛在了腰間，去看望了李糰子。
大哥那個性格，那個品級，這樣做，也算是向李糰子承認了錯誤。
而且，她不就是想讓他們幾個兄弟身上都留一些她的物品，得以讓她在府裡過得好些嗎？
那日之後，李糰子的待遇確實也好上不少。
……都這樣了。
大哥都低頭承認錯誤了。
她想要的也得到了，那她剛才的動作是做什麼，是真的還記得那件事，不肯原諒嗎？
想到這裡，李清韻覺得李糰子得理不饒人，對她的愧疚又少了一些。
只是想到剛才她離開時，那一瞬的悽慘模樣，李清韻還是心有點疼。
她才那麼小……
稍微任性一點，似乎，也可以吧？
而且這次，也確實是，婉婉的錯。
看著李清婉這個樣子，李清韻哪還不明白，這次絕對是李清婉陷害了李糰子。
確認了自己看到大的孩子，竟做出這樣的事，李清韻不免也有些失望：“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當時確實是大哥錯了。”
雖然李清韻心裡覺得李糰子確實得理不饒人，但現在對李清婉的失望，有些大過對李糰子的了。
“哥哥，你是不是在生婉婉的氣啊？”李清婉聽到李清韻這麼說，心裡咯噔了一聲。
以前，往往她隨便給李糰子按上一些負面心裡或者消息，李清韻就絕對會站在她這一邊，和她同仇敵愾。
可如今的李清韻，卻替李糰子說了話……
“對不起，三哥哥。”李清婉的眼淚說來就來，“對不起。”
她揉著已經發腫的眼睛，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這次，確實是婉婉的錯。”
眼下，所有的家僕，都因為李糰子的離開，被李清韻驅散了。
如今，花園裡只剩下李清韻，李清韻的貼身護衛，李清婉和李清婉的奶孃。
她完全不怕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嚶嚶哭泣：“但，我害怕了，我其實沒有嘴上說得那麼豁達。姐姐做了那麼多錯事，都被原諒了，婉婉害怕你們會因為姐姐，不要婉婉……”
李清婉：“嗚嗚，婉婉錯了，婉婉以後再也不會了，婉婉會去求姐姐原諒的……”
李清婉說得傷心，哽咽的聲音裡帶著她那年紀會有的小小任性、恐懼和擔憂，一下就刺到了李清韻心上。
是啊，婉婉的擔心也不為過。
第一次發現妹妹還有這樣脆弱一面的李清韻，不由得心軟了。
婉婉也沒做什麼錯事，她只是不小心跌落池塘，然後因為擔心和害怕，順勢陷害了李糰子一次。
李糰子平時做的，比這過分得多。
更何況，這次受傷的還是她。
現在，她的身上還在滴水，這春末的天氣，還有點陰涼。
她在這裡呆了那麼久，要是發熱了怎麼辦？
想到這裡，李清韻嘆息著，輕輕摸了摸李清婉的頭：“婉婉別怕，別擔心。你一會先隨奶孃回屋，叫府醫看看。至於李糰子那邊，她好哄，一會我去哄哄她，她馬上就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