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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柴房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老三媳婦捂著鼻子，一臉嫌棄的扔給楊春芳一個黑饃饃。
她語氣不善的開口:“死老婆子裝什麼死！你攢的糧票和錢藏哪了？”
“你要是不說那這饃饃你也別想吃了，就餓著吧！反正你都要死了，給你吃了也是浪費糧食還不如拿去餵狗。”
“咳咳咳——”
楊春芳捂著自己的胃沒有說話，她身體蜷縮在發黴的稻草上不停咳嗽，身下是一大攤發臭的髒水。
一口口帶著血絲的酸水從她嘴裡咳出來，她已經是胃癌晚期了，整個人也虛脫的動彈不得。
她是丈夫和兒女們嘴裡“晦氣的癆病鬼”。
這時老三張衛民一腳把柴房門踹開，看也不看蜷縮成一團的楊春芳:“老不死的，咱家的房本你到底放哪了？”
“別到時候你人死了，房本還沒拿出來。”
老四張彩霞腳上踩著小羊皮鞋“噠噠噠”的走到門邊:“三哥這房子可不能你一個人獨佔，我也該有一份。”
老四張彩霞又不緊不慢的開口：“當初家裡為你的工作可是花了不少錢，你已經是佔了大便宜這房子就該有我一份。”
老三張衛民無賴的攤攤手：“這些都是媽自願給的，何況這不都是當父母的義務嗎？這當媽的願意給，我總不能不要是吧？”
“再說了小妹你都要去供銷社了，你還想平分這房子多少有些不合適吧？”
老四張彩霞眯著眼威脅：“三哥這房子如果不平分，我就去告訴大哥和二姐，到時候可就不止你我兩個人分了。
老三媳婦急忙拉了拉自家男人：“就按小妹的意思我們兩家平分，但是這事絕對要瞞著你大哥和二姐。”
楊春芳氣的一口氣喘不上來，指著眼前兩個不孝兒女：“你…你們……”
“你們兩個不孝子！”
老四張彩霞一臉得意的看著楊老太:“哎呦！媽你不會還想著爸會來救你吧？”
“那你快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爸他就等你早點死了好另娶呢！”
“爸可說了，房子和錢還有你攢的那些糧票他都不要，只要找到了就都是我們的。”
“還答應我只要等你一死，就讓趙姨想辦法把我弄到縣裡供銷社去。”
老三看了一眼自己小妹:“小妹咱可說好了，你去了供銷社，家裡的糧票還有錢你就別在打主意了。”
“分東西這事，大哥和二姐那裡咱仨誰也別說，就他們倆那孝順的窩囊樣，到時候說了又是一陣扯皮。
老三媳婦癟癟嘴:“反正這老太婆一貫都偏心我們，她死了還不是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老三張衛民贊同的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老四張彩霞：“沒錯小妹咱可都說好了，這事誰也別說，天知地知你知我們知。”
楊春芳瞪大眼睛，她看著眼前這兩個偏心了一輩子的兒女，喉頭猛的湧上一股甜腥。
自己當牛做馬大半輩子，沒想到自己丈夫一把年紀了還搞破鞋，兩個說好會給自己養老的兒女，最後會把她丟在柴房裡等死。
楊春芳只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楊春芳費力的抬起頭，看著一臉得意的小女兒:”你早就知道…你爸在外面有女人？”
老四張彩霞如同變了一個人：“媽我當然早就知道了，趙姨可是爸的初戀，當初你硬要和爸結婚，他才不得已和趙姨分開，現在他們又可以在一起了，爸他巴不得你早點死呢！”
“你快死了爸可高興了，恨不得放兩掛鞭炮慶祝。”
老四張彩霞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美滋滋的打著自己的算盤:“到時候趙姨的兒子接替爸的工作，我去供銷社簡直是兩全其美。”
楊春芳胸口劇烈起伏，只要自己一死，那兩個狗男女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那女人的兒子，也就有理由接替張建華在軋鋼廠的工作，那可是她父親當初留給她的工作，她蠢的為了和張建華結婚，不顧家裡的反對把工作讓給了他。
想到這裡，楊春芳的一口氣生生的堵在嗓子眼裡，她真的太蠢了！
老三一臉不耐煩，一腳踢在楊春芳身上：“老東西你房本和錢你到底藏哪了？你要不交出來，我就讓你死也死的不安生。”
柴房四面透風很冷，但是怎麼也比不了楊春芳此時的心冷，她覺得自己真的快死了，胃裡火辣辣的痛。
她怎麼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呢？怎麼就這麼蠢呢？
楊春芳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畜生不如的丈夫，白眼狼的兒女。
她被這兩個兒女天天甜言蜜語的哄著，滿口答應以後會給自己養老，加上兩人又時常待在自己身邊，人都是偏心的。
所以他們說的越好聽，她就越看不上老實本分的老大和嫁出去的老二。
可誰知道，當初說著要給自己養老，要孝順自己的兒女，會把她扔在這個四面漏風的柴房等死。
自己唯一對不起的就是老大和老二，老大早早的就被分了出去，嘴巴也笨。
雖說家裡條件不好，但也總會送些連自己都捨不得吃的東西給她，她有什麼事也是老大兩口子忙前忙後。
老二日子雖說日子過的緊巴巴的，但也會把糊火柴盒攢的錢偷偷拿些給她。
自己對不住他們啊！怎麼當初就瞎了眼呢？
楊春芳眼角流下淚水，耳邊傳來兩個兒女還在商量著，怎麼瞞著自己的大哥和二姐分家產。
楊春芳恍惚的想了很多，要是她不偏心，要是她早一點發現丈夫出軌，要是她……
楊春芳嘴角掛著苦笑，胃裡翻江倒海，喉嚨裡也傳來壓不住的血腥氣。
要是還有下輩子，如果還有下輩子，她一定不會活的這麼傻。
好冷啊！真冷啊！
老大和老二風塵僕僕衝進柴房，兩人跪倒在楊春芳身邊，滿臉焦急的叫著楊春芳：“媽！媽！你別睡，快醒醒我們送你去醫院！”
楊春芳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靈魂好像都飄起來了，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老大和二女兒的聲音。
果然和別人說的一樣，人要死了以往的記憶就會像電影一樣回放。
楊老太死了，痛苦又悔恨的死在破敗漏風的柴房，死在這個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