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上班第一天結束毫無空隙的趕工，下午四點多徑直就去了嚴鉦辦公室開四人例會。
這一次倒是她最早到達，敲門進去的時候，嚴鉦都愣了下，吳葉聳肩笑笑：“我還成最早的了。”
說著就去了大理石桌那裡，放下平板和帶來的餅乾茶包，開始泡茶。
嚴鉦就這麼定定看著她動作，直到看她去研究茶臺那的燒水壺，才起身過去幫她，邊不動聲色地問了句：“心情不錯？”
“啊？還行吧。”吳葉也不閃避他視線，又對著他笑了下，回到會議桌前開始拆餅乾。
嚴鉦也走了過去，坐在了她身邊，視線根本沒法離開她的臉，眼神中全是探究，卻又不開口問，只是接過她遞來的餅乾，聽她毫無內容的閒談：“這餅乾我可喜歡了，帶了半行李箱回來。”
他這才看了自己手中的餅乾一眼，本來就是她最愛的巧克力口味，也沒多說，拆開吃了塊：“嗯，還不錯。”
嚴鉦沉默下來，她連生氣都不生了。
這二十一天，除了工作的事，兩個人沒有任何別的聯繫，他是沒資格，那她呢？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了嗎？
茶臺那邊水開了，他起身去拿了水壺過來，看吳葉拿自己帶來的茶包泡了四杯，正斟酌著要不要約她明天吃個飯，開著的辦公室門那邊又傳來動靜，殷雪來了。
她看著兩人一派和諧泡茶吃餅乾的樣子，心裡稍稍有點意外，雖說吳葉一直沒表現出什麼來，但這段時間避免跟嚴鉦獨處也是比較明顯，這場面倒是許久不見。
她當然不會問出口，只是笑著問吳葉：“你這長假休得可真值得！就這麼幾天，容光煥發回來。今天還穿得這麼亮，不是你的風格啊！”
吳葉今天穿了薑黃色的長袖連衣裙，對襟修身的設計，讓她一如既往的知性成熟外，也減輕了不少距離感。
畢竟這人長年的黑白灰，從來沒變過的職業經理風格，現在換個顏色，就覺得反差明顯。
吳葉依然笑：“每天睡到自然醒，能不好麼？”又拿餅乾給她，“嚐嚐這個。對了，買了個包給你，等下去我辦公室拿。”又轉向嚴鉦，“我給於薇也買了一個，等下叫鍾荷送上來。”
嚴鉦沒忍住，不聲不響看著她，場面就冷了兩秒鐘。
殷雪若無其事笑著道謝：“好的，感謝，這餅乾還蠻好吃的誒，我一直覺得英國甜點過甜，這個倒是不會。”
“配茶就不會了。”吳葉端泡好的茶給她，“這茶我也蠻喜歡的，你嚐嚐。”她也沒理會嚴鉦。
殷雪點頭吹了吹，才小心喝了口，某人已經收回了視線，一樣喝起已經可以入口的茶來。
這麼安靜喝著茶的時候，俞飛華也來了，四個人又隨口聊了幾句，這就開始進入例會。
這次主要的重點在嚴鉦這邊，公司大樓已經建成，軟裝和遷入的事情是吳葉這邊會負責，但涉及到的剪綵、政府那邊的安排等等，都需要先提一下，再有就是關於新ip合作事宜，吳葉先仔細講解了下他們確定的盈利計算公式，然後在BD那邊預估對方的限度內示範了可能的幾種盈利結果。
俞飛華對這方面沒什麼大概念，主要是殷雪這邊的考量，她看著那幾個近乎虧本的金額，皺眉：“有點虧。雖然資金壓力不大，但是還是有點肉痛。”
吳葉笑：“這兩個IP我堅持要拿到手，客群主流年齡段中知名度非常高，對於提升品牌知名度也好，概念檔次也好，都是非常有利的，更何況對方明年將出新一部劇場版，這個熱點不蹭太說不過去了。其次，我們拿大ip的最本質初心是引流，就是借他們的勢，所以在測算盈利效果的時候，不應該只計算單品、單條線的，從前年開始拿IP到現在，每年都有做帶動業績分析，即購買相關ip產品的客單中，額外消費的比例、金額、以及被帶動消費的產品原客單產品構成、單價的分析，其他我不記得了，但是截至到去年，所有含ip產品的客單，75%以上包含其他產品銷售，這個數據我還是記得的。所以，我不覺得應該要放棄。”
殷雪笑著補充：“第三，你自己就是迷妹。”
吳葉笑而不語，默認私心。
嚴鉦當然曉得這件事，否則不會讓人去接觸A社，於是拍板：“那就拿下吧，下個月安排下，葉葉跟我一起去一趟，我覺得市場這邊可以出一份有對標性的IP盈利分析，舉例告訴他們，看在我們層面能不能說服他們再讓步。他們主管版權合作的副社長本田桑，碩士是Yale的。”
那就是跟她可能是校友咯，吳葉點頭應了，記了一筆，提醒自己讓鍾荷去查下對方背景，以便自己打聽。
然後回到新大樓的事，嚴鉦又說：“軟裝的話，葉葉聯繫下設計師，我們到時候再現場去走一走，做下最後確認。”
吳葉繼續點頭：“我還會帶上風水師，起碼我的辦公室我是要看的。”
除了嚴鉦，另兩人都笑了出來，俞飛華笑問：“你是有定點合作單位麼？”
“我媽有，到時借用下。”吳葉堅持。
嚴鉦眼中總算染了笑意，看著她說：“那就四個人的辦公室都去看下吧，最後再確定各部門樓層歸屬。”
吳葉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
殷雪見正事說得差不多，就問了句：“你這次玩得怎麼樣？照片都沒發幾張，但看你倒是很滿意的樣子。”
“很不錯啊，克羅地亞很值得去，英國也很不錯，就是天氣太差了點。”
“很冷吧？我那天打你電話聽到你都有在發抖啊。”
“是的，天天溼漉漉的，快凍死了。唯一一天晴的是在劍橋，然後感覺就超好，劍橋確實很美。”
剛說完，就聽兩個牛津畢業生一同冷哼：“哼，Cambridge！”
吳葉和殷雪相視笑開，正要說點什麼，門又被敲響了，是於薇來了，衝他們不好意思笑笑：“我好像又來得不是時候……我去會客室等吧。”
這一幕可真是似曾相識，不等嚴鉦開口，吳葉先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正好我今天也有約，要麼到此為止？”她雖然是反問著，卻已經動手在收拾自己的東西。
嚴鉦瞥她一眼，也收了自己的筆記本，然後起身走回辦公桌前，跟於薇交代：“你茶臺那邊坐會兒，我還有點事情處理。”
於薇乖巧點頭，然後目送其他三人閒聊著離開。
心裡又開始惴惴起來，她這段時間其實並沒有來找過嚴鉦，上一次吃飯，他就提了分手，她哭得不能自已，又鬧著不回學校不分手，又哀求他再給自己一段時間試一試，嚴鉦果然因為愧疚不忍心，所以勉強答應再給一段時間等她平復再說，所以她們這段時間並沒有碰個面，她想著，只要不見面，就不能讓他再提起，她就可以假裝兩個人還是在正常交往。
可是今天卻沒有辦法，嚴鉦說，他今晚下班後可以去學校找她，根本不給她迴避的機會。
於薇默默苦笑，這段感情中，一開始是她主動，花了心思才引起嚴鉦注意，結合自己爸爸的一些信息，也刻意在迎合他，但是除了最初他仿似是動心了，後來越交往就越發現，根本不是面上表現得那樣。
嚴鉦表現得很完美，這麼忙的情況下，還是會定期和她約會，雖然不過就是吃個飯看個電影聽個演唱會的事，雖然她也刻意剋制，儘量不讓自己太粘人，但嚴鉦表現得確實無可指摘，該抽出時間從來沒有推脫過，該接送也接送，該送的禮物從來沒有落下過，信息也從來沒有不回過，電話也永遠找得到人，在兩人關係中表現得毫無錯誤。
然而對她卻沒有親暱感，甚至沒有親近的慾望，交往快四個月，一開始還會點到即止親親她，後來卻連牽手都要她主動。
嚴鉦只需要一個能掛他女朋友名義的工具而已，這個工具是誰，他根本不在乎。
而現在，他甚至連這個工具都不要了。
於薇想到這裡，眼淚不自覺開始掉，卻連一點聲音都不敢出。
嚴鉦一直專注在工作，等他結束，才發現於薇通紅的雙眼，他愣一下，心裡也是愧疚的，於薇是無辜的，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會受傷。
當下也只能深嘆口氣，溫聲說：“餓了吧？我訂了餐廳，先去吃飯。”
於薇點點頭，心裡卻是更絕望，如果現在面對的是紅了眼圈的吳葉，他還會這麼冷淡嗎？
兩人沉默著去了嚴鉦訂的餐廳，是城內很有名的一家新式中餐廳，沒有包廂，各桌之間卻有不小的距離，還有不少擺設間隔，讓人感覺又開闊又能放心交談。
服務員領著他們去預訂席位，於薇專心跟著嚴鉦走，卻見他腳步停了停，雖然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步速，卻依然引起了她注意。
小小的環視了下四周，果然看見不遠處的吳葉，她對面坐著一個年齡相仿的男性，戴著眼鏡，氣質儒雅乾淨，兩人正邊吃邊聊著，氛圍看著很好的樣子。
於薇不由苦笑下，嚴鉦一直是個冷靜自持的人，也不常有情緒波動，每一次出現破綻都是因為吳葉。
兩人各懷心思入座，嚴鉦做主點了菜，等服務員離開，才要開口，就聽於薇帶了點懇求、眼睛微紅先說了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吃完飯再說好不好？”聲音都帶了點顫音。
嚴鉦點點頭：“好，先吃飯。”
兩個人沉默著等菜上來，沉默著開始吃起來。
於薇的眼淚卻忍也忍不住，一滴滴掉落在自己碗碟內，嚴鉦停了停，抽了紙巾遞給她。她接了過來，擦掉眼淚後抽了下鼻子，眼睛依然水潤潤地，看著身邊的男人苦笑：“明明要你等下再說的，我自己卻不爭氣……”她又抽息了下，終於放棄掙扎，“其實你喜歡的是吳總對不對？”
嚴鉦給她夾了一塊牛肉，看著她水潤年輕的臉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受傷和脆弱，只能愧疚道歉：“對不起，不該招惹你。是我自己沒有弄清楚。”
於薇眼淚又洶湧了出來，她調開視線，哭腔都無法抑制：“道歉有什麼用？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
嚴鉦無言以對，這件事就是他一個人的錯，不僅傷害了吳葉，也傷害到了於薇。
他只能再次認真道歉：“對不起，我知道這麼說其實無濟於事，但如果有任何可以補償的地方，請你說出來，我一定盡力達成。”
於薇更心碎，他到現在都能這麼理智回應，搖頭嘲笑自己，又認真問他：“你之前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弄清自己的感覺嗎？”
“不是，我以為我能喜歡上你。是我自己的判斷出了問題，以為適合的就一定會喜歡，但後來發現，喜歡就是喜歡，計算再清楚，理智知道再不適合，依然改變不了。”
於薇聽他這麼說，噙著淚苦笑，她是理智判斷的適宜結果，而吳葉是他的喜歡就是喜歡。
她深深一嘆，淚流滿面。
“……對不起。”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在她這裡一直很強勢的人已經真心誠意的道了三次歉，可這是為誰道的呢？
於薇深吸口氣，總算可以心平氣和抱怨：“我早就發現這件事了。你對她比對我上心太多，而我一直安慰自己，也許這只是你們多年相處，習慣成自然的緣故，我們以後還很長，總有一天可以讓你對我更上心。可你知道真的打擊到我的是什麼事嗎？年中總結會議的最後一天，你讓我倒杯熱水進去，結果卻放在了吳總面前，她自己甚至都露出了驚訝神色。總是她表情稍微變一變，你就已經知道她怎麼了。你讓我給她倒水照顧她，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想過我後面都是抱著什麼心情去給她添的水嗎？你又知不知道，即使我這麼委屈，我都想為了你說服自己不去在意。”
她看著嚴鉦，如果一開始是因為他的外表、因為他的光環而動心，那交往之後站在最近的位置，感受到他遠勝於別人的努力和自制，身居高位卻從來不曾盛氣凌人，自帶威嚴卻從來沒有刻意端過架子，她怎麼可能會不愛？
嚴鉦看著她淚眼朦朧，更加愧疚，這件事可不就是自己腦子抽了才作出來的麼？
正要再開口道歉，卻聽於薇哀求：“我們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嗎？我說過，我不會在意的。”
嚴鉦又遞了紙巾給她，卻還是說：“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於薇眼淚止不住的流，淚眼朦朧裡，對面這個英俊的男人，眼裡有慚愧，有抱歉，可就是沒有不捨和眷戀。
她終於忍不住：“嚴鉦，你真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