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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陳得福氣得渾身發抖。

老三一家不聽他話也就罷了,如今正是分家的緊要關頭,鄒氏又一直犯蠢,實在是把他的臉都丟盡了!

眼見爹孃要吵起來,陳青闈趕緊將鄒氏拉到一旁坐下,小聲規勸。

“我早就知道你是在拐著彎罵我,周舉人就是這麼教你的。”

鄒氏心中怒氣不減,又是直直責問陳硯。

“我們陳家分家,就莫要牽扯周老爺了。”

族長面露不虞:“得福,莫要讓人看咱們一族的笑話。”

分家時兄弟吵架的事並不新鮮,甚至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數。

可那都是自家人關起門來爭鬥,要是把其他人牽扯進來就另說了。

陳得福瑟縮了下,便催著陳青闈趕緊將鄒氏帶走。

族長對上陳硯時,神情柔和了許多:“你學到哪兒了?”

陳硯朝著他行了個晚輩禮,這才道:“小子只學完了三百千。”

所謂三百千,即《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幼童啟蒙所學,學完這些,也就有兩千到三千的識字量。

族長倒是好奇:“你如何知曉《大學》中的語句?”

陳硯道:“周老爺常以聖人言教導小子,小子便記住了。”

陳硯在周家時確實想躺平,不過躺平也要有自保能力,總不能當個白丁,往後連佃租都看不懂。

當時他還是周榮的兒子,有功名在身的周老爺還想創下父子同考的佳話,親自給陳硯啟蒙,教的比許多村野私塾的老童生強許多。

“好啊!”

族長撫掌,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這陳硯雖說自己只學了三百千,隨口便能用對《大學》中的語句,可見在周家是受了不少薰陶的。

他存了試探之意,隨口問道:“內省不疚?”

陳硯毫不猶豫道:“夫何憂何懼。”

族長是隨口從《論語》的《顏淵篇》中抽了一句,陳硯都能答上來,可見他絕不止學了三百千。

“族長,我們還是先分家吧?”

陳得福趕緊打斷族長。

他向陳得壽發難,為的就是佔個理表個功,一會再以陳青闈要讀書為由多分些家產,誰成想陳硯竟也讀了書,再讓族長考下去,這家產要分一半給陳得壽了。

族長見到如此好一個苗子,心中欣喜,就想多考幾句,卻被陳得福當眾阻攔,心裡對陳得福便多了幾分不滿,語氣也就不太好:“你是大哥,這家如何分還得你拿個章程出來。”

陳硯坐回了陳得壽身邊,靜靜等著陳得福。

“家裡只有我和得壽,東西一分為二,一人八畝田地。得壽要種地,家中農具都給他,也省得去買。還有家中的糧食也一分為二。”

陳得福頓了下,繼續道:“只是我們大房要供青闈讀書,花銷大,銀子便要多分些給我們。三弟就吃點虧,當為咱爹儘儘孝,等青闈考中功名了,不會忘記你這個三叔。”

若知道要分家,陳得福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家中的三十三兩銀子盡數說出來。

原本只要將青闈讀書的事拿出來壓一壓,這三十三兩銀子也能到手,可陳硯突然跳出來,在族長面前好生表現了一番,他這話就沒之前的底氣。

族長瞥了眼大房的方向,又看向陳硯。

農家想要供一個讀書人出來,必是傾盡全家之力。

若多供幾個讀書人,就如老陳家一般賣祖業,三十多畝田地被賣得只剩下十六畝也沒能供出來。

如今兄弟分家,兩個小家想要分別供養兩個讀書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此次分家,哪房得的多,哪房的孩子往後就能繼續讀書。

分的是家,也是兩個人的前程。

單論實力,肯定是大房更佔優。

且不說陳青闈讀書多年,馬上就要下場考科舉,單是陳得福那賬房先生的營生,就比三房在地裡刨食更能供孩子讀書。

何況大房的鄒氏有個刺繡手藝傍身,靠著繡帕子,能掙的錢也不少,怎麼看也該給大房多分些。

不過……

族長眸光瞥向尚且年幼的陳硯,卻有些拿不定主意。

讀書並非誰讀得久,誰就更有前程。

多少如他這樣讀了一輩子書的,還是個老童生。

而那些天資好的,不過弱冠之年便可為秀才,甚至天姿絕豔之輩,如周老爺,不足而立之年,就已中了舉。

他雖只考了陳硯幾句,卻也能試出陳硯必定是有些天賦。

族長一時犯了難,手不自覺就撫上了鬍鬚,起先還剋制著,漸漸地開始用力扯鬍鬚。

每每到他犯難時,他便要揪自己的鬍鬚。

每回下場考科舉,他的鬍鬚都要被揪禿,後來因著年紀大了,不願再下場,這鬍鬚才漸漸長好了,今兒個又開始扯了起來。

“我不同意這個分法。”

盧氏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族長嚇了一跳,手一個用力,扯下來三四根鬍鬚。

“咱老陳家有三個兒子,老二得祿雖說出去了,總有天會回來,家產也要給他留一份。”

這話一齣,陳得福的臉色就是一變。

分成兩份,對大房就沒多少了,如今還要分成三份,那他們大房分到手的能有幾個子。

“得祿離家十年都沒回來,怕是往後也不會回來。”

出遠門是極兇險的,誰知道陳得祿還在不在世上。

陳得福心中雖如此想,卻不能說出口,只能拐著彎說一句。

盧氏卻很強硬:“若我死了得祿還沒回來,他那一份就分給大房和三房。”

她扭頭看向三房:“老三,老三家的,你們答不答應?”

陳得壽和柳氏自是不會反對。

盧氏又看向族長:“族長,您說老婆子我這話在理不?”

“得祿雖未歸家,也是咱陳氏子孫,這家產自是要分他一份。”

族長又改為輕撫鬍鬚。

陳得福不由焦急起來:“若如此分,青闈還怎麼考科舉?娘,青闈可是老陳家的長孫,您要逼著他回來當個莊稼漢不成?”

提到陳青闈,盧氏心口便是一悶。

她對陳得福的不滿,都是因著他當家後逼得兩個弟弟險些沒有活路,可青闈是長孫,又是舉家供著的讀書人,她哪裡捨得讓青闈受風吹日曬的苦。

“青闈是我孫子,可得祿更是我兒子,我不能讓得祿回家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盧氏的話讓陳得福臉色難看至極。

他死死盯著盧氏,話卻如刀子般往盧氏心口插:“您就這麼見不得青闈好?”

這話讓得在場眾人臉色大變,陳得壽站起身便要開口,就聽身旁的陳硯朗聲道:“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既是分家,也該分到父輩,又豈能以孫輩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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