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海市人民醫院血液腫瘤科病房。
79歲的高衛東躺在病床上。
“大姐，咱爸究竟得了什麼病，你非得讓我們來一趟。”高家明顯得相當不滿。
“爸打電話你為什麼不接？咱爸得了肝癌。”高美華話一說完，眼淚忍不住的往下流。
“既然是肝癌，那麼我覺得沒有治療的必要，直接拉回家就行。”高家明直接做出決定。
站在身邊的妻子輕輕的拽了拽他的胳膊，衝著高美華開口問：“大姐，你是怎麼想的？”
“醫生說可以做介入手術，效果好的話，可以多活幾年，所以我特意喊你們過來，大家商量一下，看看怎麼辦。”高美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別聽這些醫生瞎咧咧，他們純粹就是想賺錢，反正我是肯定不會花這個冤枉錢的，我相信大哥和小妹肯定也不會同意的。”高家明的態度顯得非常堅定。
就在這個時候，大兒子高家業和小女兒高美玲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大哥，小妹，你們來的正好，咱爸檢查出肝癌，醫生說可以做介入手術，你們說怎麼辦？”高家明連忙將情況說了出來。
“咱爸也真是的，眼看馬上八十歲，竟然查出來肝癌，這不是給我們添堵嘛！”高家業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誰說不是呢，大姐，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你就不該帶爸來醫院做檢查。”高美玲言語之中充滿了責備和厭惡。
“咱爸身體不舒服，難道讓他在家等死嗎？”高美華的火氣一下子冒了上來。
“大姐，這裡是醫院，我們別在這裡嚷嚷，讓人看笑話，我們去外面商量。”高美玲見狀，連忙提議。
“用不著這麼麻煩，我已經告訴你們咱爸的病情和治療方案，你們直接發表意見就行。”高美華說道。
“大姐，按照我的想法，放棄治療，將咱爸拉回家，反正他已經活了這麼大歲數，就算是現在死，也已經是喜喪。”高家業率先表態。
“我同意大哥的意見，如果病情持續惡化的話，我們就讓村裡衛生室的醫生給他打幾針止疼的，減輕他的痛苦。”高家明出聲附和。
“小妹，你呢？”高美華將目光挪到了高美玲的身上。
“大姐，我聽大哥和二哥的。”高美玲話一說完，低下了頭。
“這麼說的話，你們三個都不同意給咱爸治療？”高美華強忍著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的問道。
“大姐，你別給我們扣帽子，我們不是不同意，只是覺得沒必要。”高家明連忙回應。
“老二，你不愧是當幹部的，說話真是滴水不漏。”高美華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冷笑。
“大姐，你到底想怎麼樣？難不成你想給咱爸治病？”高家業眉頭緊鎖的問道。
“你們也都是爸媽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現在咱爸病的這麼嚴重，難道不應該給他治療嗎？”高美華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大姐，醫生說沒說大約需要多少手術費？”高家明問道。
“報銷完的話，估計也就是五萬塊，再加上其他的費用，差不多十萬塊，不過後續可能還要吃藥什麼的，到時候再說。”高美華回答。
“大姐，我覺得花這麼多錢，真的不如直接放棄治療，我們糊弄他兩句，將他弄回家。”高家業想了一下，做出決定。
十萬塊錢，哪怕就是四家平分，他也得拿兩萬五千塊出來。
他是真的捨不得。
“大姐，大哥是兒子，他都不願意出這個錢，那麼我這個當女兒的，更不會出。”高美玲說道。
“小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難道咱爸沒有養你嗎？”高家業厲聲呵斥。
“咱爸確實養了我，我也沒有否認，但是他給你蓋了房子，給二哥花四千塊錢買了個城市戶口，給大姐養了好幾年孩子，只有我，什麼都沒有。”高美玲一臉不服氣的回應。
“小妹，你說這話真是喪良心，你一直讀到研究生畢業，花的不是爸媽的錢嗎？”高家明站出來反駁對方。
“那是因為我學習好，爸媽才會供我，如果你們學習好的話，爸媽也會讓你們繼續唸的。”高美玲據理力爭。
“你三哥呢？難道他學習不好嗎？”高家業提出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他為什麼不繼續讀下去，二哥最清楚。”高美玲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你們說夠了沒有？馬上給我滾！”高美華實在是聽不下去。
“大姐，反正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如果你想給咱爸治病的話，你自己出錢。”高家明話一說完，拉著妻子的手離開了這裡。
高家業和高美玲對視一眼，相繼離開。
一時之間，整個血液腫瘤科的長廊，只剩下高美華一個人。
病房裡躺著的高衛東，對兒女們之間的談話，聽的一清二楚。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充滿了傷心和失望。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的孩子，竟然連這點錢都不願意拿出來給他治病。
早知道這樣，他就不應該在妻子去世的時候，將家裡的存款拿出來分給這些沒良心的東西。
等到自己生病用錢的時候，想要讓他們拿出來，簡直是連門都沒有。
可惜，他現在明白過來，已經太晚。
錢到了這些白眼狼的手裡，根本拿不回來。
高美華在外面偷偷的哭了一會兒，然後擦乾眼淚，回到了病房。
“剛才我好像聽到老大等人的聲音，他們怎麼沒有進來？”高衛東開口詢問。
“爸，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準備湊錢給你做手術，我讓他們回去拿錢，等明天他們會來看你的。”高美華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不管怎麼樣，她不能將實情說出來，畢竟父親已經罹患重病，如果再知道兒女想要放棄治療的話，肯定會感到心寒。
“好。”高衛東點了點頭，說：“美華，自從你媽去世，這些年真是多虧了你，經常回家看我。”
“爸，你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弟弟和妹妹也很孝順，只不過他們平日裡工作比較忙，等到他們閒下來的時候，也會多去看你的。”高美華連忙說道。
“他們是我養大的，我心裡有數，美華，你實話告訴我，我究竟得了什麼病？”高衛東故作不知的問道。
“醫生說你的肝上長了個瘤子，可能跟你經常喝酒有關係，不過你不用擔心，等給你做個小手術，將這個瘤子割掉，你就會變得跟正常人一樣。”高美華回答。
剛才在走廊的時候，她已經想好了如何糊弄父親。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說出實情，要不然，父親肯定會承受不住。
“姥爺！”就在他準備繼續追問的時候，兩名三十多歲的青年從外面衝了進來。
他們是高美華的兒子。
“你們怎麼來了？”高衛東感到十分驚訝。
畢竟，他們只是自己的外孫。
“剛才我媽打電話，讓我們趕緊過來，姥爺，你別擔心，我們肯定會給你治病的。”大外孫趙曉鵬安慰對方。
“媽，這是我剛跟老闆借的一萬塊錢，你先拿著用，等不夠再說。”小外孫趙曉寧邊說邊將一摞錢塞到了高美華的手裡。
見到這一幕，高衛東的內心充滿了感動。
他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姥爺，你別哭，我們肯定會治好你的病。”趙曉鵬見狀，連忙安慰對方。
“曉寧，你在這裡陪著姥爺，讓你哥送我回去拿被褥過來。”高美華做出安排。
“不用。”高衛東擺了擺手，說：“我自己在這裡就行，有事我會喊護士。”
高美玲見狀，也就不再堅持，帶著兩個兒子離開。
過了一會兒，高衛東走出醫院，攔了輛出租車，回了老家。
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他坐在桌子前寫下了遺囑。
這棟房子還有僅剩的五千塊錢存款，全部都歸高美華所有。
接著，他從家裡翻出一包老鼠藥，全部吃了下去。
然後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將來。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以前發生的一切。
蘇曉蘭自從嫁給他，一直到去世，基本上都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高家業是個妻管嚴，哪怕知道老婆在外面給自己戴綠帽子，也不敢放個屁。
大兒媳更過分，不僅在外面偷漢子，甚至還想謀害他這個公公，目的就是他存的那點兒棺材本，簡直就是恬不知恥。
高家明更是混賬，娶了城裡媳婦，直接忘了爹孃。
二兒媳看不上他這個沒本事的公公。
三兒子高家興出門打工，遇到落水的母子三人，毫不猶豫的跳下去救人，結果自己溺水而亡，生命永遠定格在了二十七歲。
他始終認為，蘇曉蘭之所以過早的離世，跟高家興的死有著直接的關係。
因為經常想念兒子，最終憂鬱成疾。
身體傳來了一陣陣的劇痛。
“曉蘭，家興，我來陪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