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意这种货色。”沈妙仪气得发笑，冷冷地看着裴晏，“遇事只会栽在你怀里哭的那种，是吗，裴晏。”
她叫了裴晏，意味着要当真了。
“中意？”裴晏面色波澜不惊，抖落身上的水珠，“我中意哪种，你心里清楚。”
沈妙仪失控，伸手就拉着殷锦瑟的头发将她扯出来，美目喷火，“你若喜欢我，就不要和别人搅和在一起，尤其是这种不知廉耻的……”
殷锦瑟被她陡然一扯，脖颈被抻开，雪白的一弯弧线在月色下幽幽动人。
沈妙仪又抄起一杯茶，这下是滚烫的了，作势就要把殷锦瑟泼个严严实实。
沈妙仪仗着裴晏宠爱她，向来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回了朝，又是裴晏亲自去接的，更是风光无限，受不了半点委屈。
今天殷锦瑟算是触及她逆鳞了。
殷锦瑟垂眸，抿唇不语，而沈妙仪气焰嚣张。
“你不许拦！”她娇声警告裴晏。
裴晏蹙眉，将她往旁一扯，伸手打落那杯茶，冷声道：“还撒泼？”
沈妙仪还要说，裴晏道：“本朝言官就在对面烟雨桥上看着的，你是郡主，皇后的侄女，你猜猜他会怎么写你？”
沈妙仪愣住，看了看烟雨桥方向，确实站着刚才和裴晏说话的官员。
裴晏示意旁边的贴身婢女将她带回主屋，沈妙仪也知自己失了仪态，没有再纠缠，丢下一句“众山小我要定了”就离开了。
院内飘着冰冷的小雨，殷锦瑟的脸又冷又热，心里仿佛堵了一块石头似的压抑。
沈妙仪一走，裴晏瞬时阴沉了脸。
“你戏太过了。”
殷锦瑟与裴晏统共就打了几次照面，他情绪不显，拧个眉就带起威压气势，令人欲三拜九叩，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裴晏面色上有明显不悦。
殷锦瑟本就情绪上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被他这句话激得太阳穴突突跳。
沈妙仪走了，她也不必虚与委蛇。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我以为，这是您带我来的目的。”
裴晏脸上浮出一丝高深莫测，垂眸：“我带你来什么目的。”
殷锦瑟道：“受气包、小媳妇，再适当演演戏，刺激刺激她。”她顿了顿，扯出一丝笑容，“我是大人和郡主玩感情游戏的一环，不是吗。”
裴晏哼声，淡淡看她，“受气包是你这样吗，她被你气得发抖。”
言辞之间颇有维护，摆明了不想让沈妙仪受丁点委屈。
殷锦瑟心觉不甘，酒气上涌，说话不由得冲了些：“裴大人说我既要又要，您自己难道不是吗？既要刺激她，还不能太过，惹她伤心。到头来，我为大人干活，却成了夹在中间的罪人，哪边都不讨好。”
裴晏伸手钳制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抬起面向自己：
“别把自己说得这样无辜。”
殷锦瑟面色一僵。
裴晏伸手拭去她方才虚伪的眼泪，揉碎在眼尾，“你故意撒娇卖痴，明面上是为了替我所谓的‘刺激她’，实际上，是气她恼她，故意报复她方才为难你，同时岔开‘众山小’的话题，让她别打这个主意，对不对。”
殷锦瑟有种被戳穿的难堪。
裴晏聪明，一点不好糊弄。
她每每有些小九九，阴差阳错，总被裴晏识破。
裴晏嗤笑，“想做狐狸，尾巴别露出来。”
“是又怎样呢。”殷锦瑟别开脸，声线不自觉地微颤，“凭什么你们说要‘众山小’，我就要拱手相让？凭什么你们位高权重，勾勾手指，我便要退让，凭什么你们说脱我就要脱，像个牲口一样任你们玩弄，我偏不要！”
殷锦瑟情绪上涌，突然觉得同他说这些不合时宜，立刻又打住。
她没必要和裴晏说这些。
“对不起大人，我失态了。”
裴晏高深莫测的眼神审视她，小厮刚好过来同他说去耳房换衣服。
殷锦瑟见他离开，木着脸，收住情绪。
她伸手将滑落眼眶的眼泪用力一擦，又碰到脸上被烫到的皮肤，顿时疼得头皮发麻，连忙放下手。
其实茶本来没有多烫，但是不知是什么茶，泼在脸上痒辣得不行。
殷锦瑟没在意，背过身去收拾自己。
裴晏很快从耳房里出来，看了她一眼，接着打算离开朝天阙。
殷锦瑟离了有十步远，远远地跟着。
她没有让国公府的轿子在朝天阙外面等她，也就意味着，如果不和裴晏一起回去，她就要一个人徒步跨越整个上京城。
殷锦瑟猜到了裴晏的无情。
他果然没有一起带她回去的意思，进了马车就命人驶离。
她没让沈妙仪好受，裴晏也没有让她好受，甩脸子直接走得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殷锦瑟只好在后面远远跟着。
天下起浓密的细雨，殷锦瑟听着马车咕噜噜的响声，越走越发沮丧。
沈妙仪对裴晏情感复杂，绝非外界以为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无疑惹到了沈妙仪，还无意被沈妙仪知道了“众山小”在她手里，以后恐怕不会好过。
她真的恨透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
也不知徒步走了多远，月白的纱裙边已经沾满溅起的泥泞，朝天阙远远地被甩落到后面，周围人烟越来越少，意味着要进入城东勋贵人家集中的区域了。
殷锦瑟累得要命，脚也走得没有了直觉，浑身被冰冷的细雨慢慢浸润了个透。
她本来风寒就没好，昏昏沉沉了好一段日子，病气还没去，又被裴晏叫来朝天阙，越走精神越恍惚，眼前的路越来越黑，脸上也越来越热辣，走两步就喘不上气。
殷锦瑟心知不好，连忙找了个路边的石凳子坐下来，休息一下。
坐下片刻，她忽然欲呕吐，弯下腰干呕了好几声，冷汗瞬间流下。
“裴晏！”殷锦瑟扯开嗓门，用尽求生的欲望叫道，“裴晏！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