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漏風的木屋裡,雲染躺在滿是補丁的破毯子裡,盯著木屋斑駁的牆壁,慢慢轉動眼球。
上個月,她還是容國公府的小姐,現在已經變成了被流放到南境的庶人容與的妻子。
容與原是魏王世子,要與她的堂姐議親,而她則與陳王世子容載議親。
誰知臨近議親時,祖母卻讓她代替堂姐跟容與議親,而堂姐跟容載議親。
容國公府的想法,還得到了陳王世子的點頭。
長輩們一拍即合,便讓堂姐和陳王世子定了親,明年成婚。
對雲染來說,都是皇家,嫁誰都是嫁。
而魏王世子也跟她有同樣的想法,娶誰都是娶。
成親當日,她的喜轎剛入魏王府,一群身穿黑色飛魚服的錦衣衛衝進魏王府。
魏王因謀逆之罪,被幽禁在魏王府,其他魏王府的人被貶為庶人,流放南境。
若魏王府沒有被抄家,雲染並不會去想替嫁這件事是否有陰謀。
然而,堂姐的不肯嫁,與堅定表明要娶她的容載,突然臨終變卦。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替嫁背後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上個月,他們日趕夜趕,昨天才剛到流放地。
這個村子叫柳林村,村民大多是流放的官員。
是以,柳林村也是半監管流放村,流放犯人不能自由進山狩獵,也不能隨意出村,除非從官吏那裡取得資格。
雲染卻跟他們不一樣,皇上准許雲染可以以雲府二小姐的身份生活,不受任何流放律令限制。
南境沒有京城的繁華富庶,只有瘴氣瀰漫,虎狼猛獸。
雲染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格,離開京城的時候,她便決定要竭盡全力謀一條生路,一年內回京城。
正志氣滿滿時,一陣鑽心的飢餓感襲來,令她眼前陣陣發黑。
剛出京城的時候,父親命人偷偷給她塞過銀兩和食物。
但食物在路上吃完了,銀兩和包袱都被官吏沒收了。
昨天到柳林村已經是傍晚,大家隨便吃了點野果子當晚飯,就各自回屋睡覺。
她起身,木枝搭成的簡易床鋪吱嘎響,似乎隨時要倒塌。
套上一旁破舊的布鞋,朝屋外走去。
這會兒天才剛矇矇亮,大家還在睡覺,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只聽得到深山老林裡,時不時傳來一聲鳥獸的叫聲,聽著瘮人,但對雲染來說,卻是驚喜。
這意味著,她今天可以到深山裡去打獵,快速解決眼下缺失的口糧。
容與的屋子在她的屋子對面,兩個人雖然是夫妻,但容與說他感染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她,便與她分開住。
來的路上,雲染看出來容與的病不是風寒那麼簡單,她想要替容與把把脈,但容與很不喜她靠近,像是她隨時會害他一樣。
雲染走到對面,敲了敲簾子,裡面傳來虛弱的聲音:“進。”
她揭開用竹條編織的門簾。
正值初春,此時太陽才剛露出一點紅色,屋裡還是帶著涼意。
容與閉目躺在床上,意識到她走進來,他睜開眼睛的射出一道陰沉的目光。
雲染無視他的目光,說道:“我去山裡打獵,母親若是問起來,你幫我同母親說一聲。”
昏暗的屋裡,容與的視線掃過眼前這個如同陌生人的妻子,審視了她瘦弱的身軀片刻,才道:“你若迷路了,我這副身體救不了你。”
“你連自己都救不了,操什麼心?”
容與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視線掃過她臉上的紅斑,便別過臉,不再與她對話。
雲染臉上的紅斑是成親那天聽到被流放南境時,她自己臨時製作藥液抹上去的。
流放路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一個瘮人的醜樣,可以讓她避開很多禍事。
來的路上,有的押差會對那些樣貌好的流放犯動手動腳,她只要往旁邊一站,那些押差便興致全無,根本不用她出手解決。
如此她既能救人,還不得罪人。
她轉身出了屋子,看見魏王的侍妾餘氏捧著一籃子紅橙橙的野果過來。
“大少奶奶怎的起這般早?”
“我去山裡找些吃的,中午不回來了,你們不用等我。”
餘氏擔憂道:“大少奶奶千金之軀,怎能去深山裡呢?萬一出事了,大少爺可怎麼辦?”
當年餘氏要賣身葬父,魏王妃看她可憐,便把她買了回來。
後來魏王妃覺得餘氏秉性善良,便把餘氏抬成了魏王的側室。
餘氏卻一直把自己看成是奴婢,流放路上也盡心盡力地照顧魏王府的人。
“我會些功夫,姨娘不用擔心。”雲染自幼養在鄉下,會的東西不少,武功只是其中一項。
餘氏又道:“大少奶奶先吃些果,我這就去給你們煮飯。大少奶奶吃飽了再去山裡吧。”
雲染這才注意到,餘氏手上還提著個小袋子。
這小袋子裡裝的米,最多可以煮點稀粥,每人喝上半碗,頂多半個時辰就會餓了。
對於雲染來說,跟沒有一樣。
餘氏穿的粗布衣,雙手有些粗糙,雲染接過籃子:“姨娘從哪裡拿到的米?”
“今早上我到村長家借米,村長說有個人孫子要過生辰,正好需要找人繡紅肚兜,我把這活接過來,他們給了我這些米。”
雲染道:“容與一會要吃藥,姨娘把我的那份也給他吧。”
餘氏道:“這怎麼行?大少奶奶多少也喝些,否則身體怎麼受得住?”
雲染指了指野果:“我吃這些就夠了。”
餘氏就去煮粥了。
雲染吃了幾個野果,不覺得餓了,但肚子也不舒服。
還是得需要米飯和肉才行,否則她還沒有回京城,身體便垮了。
家裡窮得沒有任何工具,她只能空著手出門。
餘氏看到雲染清瘦的背影漸漸遠去,這才進了容與的屋子,擔心道:“大少奶奶就這般出去了,會不會有事?”
容與輕咳了兩聲:“流放路上她什麼時候吃過虧?如今家裡的口糧,都要靠她一人。若她主動開口叫幫忙,姨娘便幫她一幫。若她不開口,姨娘也別多話,省得她心煩。”
說了這麼一番話,容與又咳嗽不止。
餘氏焦急,哽咽地道:“,我還是給您再去請個大夫吧,這樣拖下去,只怕會更嚴重?”
“不礙事,我熬一熬就過去了。”容與低聲道,“希望雲染能打到獵物,至少不用再吃野果裹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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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染來到山腳下,這附近的動物應該被人獵得差不多了,想要獵物,得往更裡面走。
看了眼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她找了一段樺木,找了塊有稜角的青石摩挲。
樺木一端漸漸變得尖銳,泛出森冷的光澤。
她拿著木叉進了深山。
山風裹挾著松脂的氣息,她扒開茂密的草木,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沙沙”的響動,一隻毛色油亮的山雞從灌木叢中探出腦袋。
雲染屏住呼吸,緩緩伏下身子,就在山雞低頭啄食的瞬間,她手中的木叉帶著凌厲的風聲飛出去,刺向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