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別院的梨花開了，雪白花瓣隨風飄落，鋪了滿園。沈青璃跟在侍女身後，第一次踏入長公主的私人庭院。
“殿下在亭中等您。”侍女在迴廊盡頭停下腳步。
沈青璃整了整衣襟，獨自走向湖心小亭。長公主背對著她，一襲素白長裙，髮間只簪了一支木蘭花釵，與往日華貴裝扮大不相同。
“來了？”長公主沒有回頭，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沈青璃剛要行禮，長公主卻抬手製止：”今日不必那些虛禮。過來，坐我身邊。”
走近了，沈青璃才發現長公主手中握著一幅小巧的畫像。畫中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女童，穿著鵝黃色襦裙，笑得眉眼彎彎。
“這是……”
“我女兒，明柔。”長公主指尖輕撫畫中人的臉龐，”若活著，今年該及笄了。”
沈青璃心頭一震。前世她只聽說長公主喪夫喪女，卻沒有今天這出，此刻看著長公主哀慼的側臉，她忽然明白為何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會對自己另眼相待。
“你和她，有七分相似。”長公主轉頭凝視沈青璃，目光如水，”尤其是這雙眼睛。”
沈青璃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輕聲道：”是臣女的榮幸。”
長公主苦笑一聲，將畫像收入袖中：”十五年前的上巳節，明柔就是在那日丟失的。我尋了整整三年，最後只找到了去世的她。”她頓了頓，”駙馬也因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去了。”
春風拂過湖面，掀起細微漣漪。沈青璃看著長公主眼角的細紋，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在冷宮中度過的那些日夜。失去至親的痛苦，她比誰都懂。
“殿下……”
“別安慰我。”長公主擺擺手，”這些年，我早已學會與痛苦共處。倒是你，”她突然直視沈青璃的眼睛，”你在沈家過得如何？”
沈青璃垂下眼簾：”承蒙殿下關心，臣女一切都好。
前世不知原因，只是以為自己真的合長公主眼緣，現在才知，長公主其實是通過她思念自己去死的女兒
沈青璃鼻尖一酸，險些落淚。重生以來，她步步為營，處處算計，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樣純粹的目光看待她了。
“謝殿下垂憐。”
“別叫我殿下。”長公主突然說，”私下裡，喚我姑姑吧。”
沈青璃震驚地望著她。皇室稱謂何等嚴格，長公主這話若是傳出去，足以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
“怎麼？不願意？”
“不…臣女不敢僭越…”
長公主笑了：”皇上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長，從小我要什麼他給什麼。收個義女而已，他只會高興我終於肯走出過去了。”
沈青璃這才明白，長公主對自己的偏愛竟到了這種程度。她緩緩跪下，真心實意地行了大禮：”姑姑。”
長公主眼中淚光閃動，親手扶起她：”好孩子。從今往後，有姑姑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回府的馬車上，沈青璃仍在消化今日發生的一切。春桃好奇地問：”小姐，長公主跟您說了什麼？您眼睛紅紅的。”
沈青璃搖搖頭，沒有回答。車簾外，將軍府的朱漆大門已經映入眼簾。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情緒。在前世，儘管她與長公主相遇，但長公主並未將她認作義女，這一事實似乎表明今生所發生的事情與前世有所不同。在上一世，她巧妙地利用了長公主對她的寵愛，成功地促成了沈青歡嫁入皇家。然而，這一世，她絕不會再讓沈青歡得逞。
果然，剛下馬車，李嬤嬤就滿臉堆笑地迎上來：”二小姐回來了！夫人吩咐了，特意給您準備了銀耳羹，說是潤肺最好。”
“替我謝過母親，只是女兒在長公主府用過點心了，現在不餓。”
剛回到自己院子，沈青歡就”恰好”路過。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素淨，連往日必戴的金鐲都摘了。
“妹妹回來了？”沈青歡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姐姐新得了幾匹上好的雲錦，想著給妹妹做幾身新衣裳。”
沈青璃看著她假惺惺的笑容，忽然覺得可笑。前世她會被這樣的演技騙到，如今卻只覺得拙劣。
“姐姐好意妹妹心領了。只是長公主說了，要親自為我準備衣服。
沈青歡臉色一僵，很快又擠出笑容：”長公主待妹妹真是親厚。”
“是啊。”沈青璃直視她的眼睛，”長公主說，我像她早逝的女兒，從今往後要認我做義女呢。”
這句話如同一記悶雷，炸得沈青歡面色煞白。她勉強維持著笑容，卻連手指都在微微發抖：”那…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看著沈青歡踉蹌離去的背影，沈青璃長舒一口氣。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全府，大夫人的態度必將再次轉變。
果然，晚膳時分，大夫人親自帶著丫鬟來到沈青璃的院子。
“璃兒，”大夫人笑容慈愛，”母親想著你即將面見貴人，有些規矩還得再提點提點。”
沈青璃恭敬地請她上座，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大夫人這是來探虛實了。
“母親放心，長公主已經請了宮裡的嬤嬤專門教導女兒禮儀。”
大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嫉妒：”長公主待你真是…格外不同。”
“是啊。”沈青璃輕撫茶杯，”長公主說，我眉眼間像極了她的明柔郡主。皇上已經準了她收我為義女的請求，只等擇日正式行禮。”
大夫人的茶盞”咔噠”一聲磕在桌面上。這個份量遠比她想象的重得多。一旦沈青璃正式成為長公主義女，地位將直逼真正的郡主。
“這…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大夫人聲音發緊，”得好好準備才是…”
“母親不必費心。”沈青璃微笑，”長公主說了，一切由她操辦。對了，”她話鋒一轉，”柳姨娘的身子近來好了不少，女兒想著，是不是該給姨娘換個院子？現在住的那處太潮溼，不利於養病。”
大夫人臉色變了變，最終擠出一個笑容：”應該的，應該的。東廂那處暖閣一直空著，明日就讓柳姨娘搬過去吧。”
沈青璃心中冷笑。前世直到母親去世，都住在那間陰冷的偏院裡。如今她一句話，大夫人就不得不低頭。
夜深人靜時，沈青璃悄悄來到母親房中。柳如煙的氣色確實好了許多，臉上有了血色，連咳嗽都少了。
“璃兒，”柳如煙擔憂地看著她，”聽說你今日又去長公主府了？”
“嗯。”沈青璃握住母親的手，”母親不必擔心，長公主待我極好。”
柳如煙輕嘆一聲：”娘不是擔心這個。只是…皇家水深，娘怕你…”
“女兒明白。”沈青璃靠在母親肩頭。
柳如煙撫摸女兒的頭髮，忽然發現不知何時，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心思縝密的少女。
“璃兒，你變了許多。”
沈青璃閉上眼睛，掩去眼中的複雜情緒：”人總會變的，母親。”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沈青璃知道，從她重生那刻起，命運就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而長公主的出現，更是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